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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1 / 1)

材板上,拣出半截的黄瓜,烂了的胡萝卜,拿到外面水龙头底下冲洗,水珠迸溅,蔬菜的血和污泥都被冲去,在太阳下化作彩虹。 林浩彬就是在这时候走到我背后的,他像藏在草丛里的豺狗,不远不近,总是缀在我后面,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清清,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活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 我弯着腰,这时往前看去,炽烈的蓝天,蓊郁的绿,连绵白墙;猛吸一口潮气,草木辛辣,果浆甜到发烂,隔壁在做番茄豌豆酱牛肉拌饭,香灰温婉地烧落,新晒衣服的漂白粉在太阳下蒸着,我好饿。林浩彬身上有汗味,血味,像炒鸡蛋的硫磺味,汽油味,皮靴味。 “想加入我们吗?去过真正的生活,别呆在死人堆里。和我们走吧,有吃住的地方。你男朋友也可以一起来。平时上网你应该看到过我们的消息?” 我出了一趟公墓,穿过还没人把守的巷子,充值了一点上网费,在手机上搜索林浩彬的名字,找到他这一群的主页。他们在主页上发布很多照片,越往前地名越多,仿佛他们风一样在夜里的城市掠过,沿途飞沙走石。既不带来什么,也不留下什么。 这让我想到一个男人和我讲,他和客户去非洲打猎,“性价比还不错”。黄昏时分,驱吉普跨越茫茫草原,撞散水潭边一群群兽。砰!砰!连续放枪。他忍不住在吉普车上得意地站起来,差点喊了一声——如果不是有客户在。他说:“真的,太爽了,下次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去。” 不过他再也没去。倒是我有一次看见他面色枯败地坐地铁,衬衫很不平整。 只要东东不在,出去做工,林浩彬看到我,就要走过来搭话,有时是把他们的东西分给我吃。那群人在远处观望我们。以前,我在大学周围也常看见这样的景象,猎人在狗群面前给猎物做好标记,于是,所有参与围猎的生物都会心地裂开嘴笑了:他们知道,猎物和其他动物有了区分。打这样的猎物是合法的、必须的、有功劳的、值得炫耀的。但是,当东东趿着拖鞋从街另一头走来,用背心下摆扇着风,聚焦的眼神又会分散,徘徊的脚步又会离去。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会被东东震慑。东东只是狩猎表演必要的一部分。如果没有雄兽的愤怒,打死雌兽还有什么意义?皮毛又不好看。 一次次行动中,猎人的品味会提升。如果把那中年男人吓唬兽群的快乐讲给这群年轻的听,大概会遭到嘲笑吧。 我咀嚼着林浩彬送我的牛肉干,坐在二楼他爷爷的供桌上,等待着。我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但我俯视院子里的东东,他仰脸对上我的目光,那一闪瞬,我就知道,他和我在等同样的东西。 伊西朵拉跑不快,我举起她就朝来处飞奔,玲玲捡起甩掉的粉色拖鞋,大喊大叫在后面赶我们。啪嗒啪嗒,能望见那片墓地了,突然一束手电光扫来,我抬肘捂住脸。想到了很多不妙的可能性,我将女孩一把塞还给玲玲,对她低声吼:跑! 我独自走向墓地的围栏,这回走得很慢,眯着眼。突然,胳膊被分别从两边架住。我感觉自己是腾空飞过那围栏的,撞在一个身体上,刚好顶到肚子,痛得我,眼泪给挤出来了。泪光晃没了形状,只知道层层叠叠的黑影,不怀好意地压上来,臭烘烘,有酒气和烟味。还是硫磺味。 啪,有人抽了我一耳光。婊子,在J哥面前还能拿腔拿调,当我们没人见过你吗。一片笑声。笑声间隙,我听见一声又一声惨叫,踢塑料袋的巨响;西瓜“夸”地裂开的声音,均匀又沉闷。 一个人被推到我面前。看看这是谁?还记得不?他花多少钱搞了你全套,上下三洞?不便宜吧?哈哈。还当是清纯贫民窟小妹,原来就是个骗穷苦大学生钱的婊子嘛,什么鬼。那被推出来的人也在笑。 一脚踹上我胃。J哥还赏你吃的,吐出来啊,我们每天辛辛苦苦,你屁股一撅就能吃上。吃上啥啊?嗨,吃烤肠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怪笑,我一下子就被撅成了那个形状,挂到一块墓石上,头朝下,不住干呕,我想他们肯定准备在东东面前干。六只手分头拽掉裙子背心还拍照,闪光灯四起。照片肯定会在网上传看。 终于剥去了那层文明的皮,化为猎手该有的样子。 不过他们打不倒我,我是专业的。可以说,是专业的猎物。 东东也不会输。 我们在墓地里爬着找到对方的时候,听见了模糊的警笛声。我的手指抚摸着东东前额上的裂口,东东的手指爬上我的后脑勺。嘶,我说。我解开尼龙绳,绳子把他箍肿了,深深掐进皮肉里。我浑身黏着泥和草,把垃圾袋随便披在身上。到处是烟雾和碎片,没人会看,没人敢看。 接下来一路都是我在说话,因为东东腮肿得太高。 我分析给东东听:这群人跟着林浩彬,只因为他在的地方,就没有警察敢来。这不,还是能听见警笛的嘛。 东东说:唔。唔唔。 半年前,我认识东东,我把他当情人、兄弟,他把我当情人、姐妹。我们好像失散多年一样,一旦重逢,就合二为一,就像现在,我们的伤和血肉都紧紧连在一起,共用双手和腿脚,摇摇晃晃穿过烟雾和地上的月光,既是男人,也是女人,既是地上的活人,也是地下的死人。 我见过太多男人,他们追逐女人,干女人,只为了抒发自己对女人的仇恨。但是,东东不这样。所以,我看重东东甚过任何别人向我轻飘飘地许诺的东西。 我们走进房,把门关上,放下卷帘,在棺材边上坐了会儿,没开灯。 我看了东东一眼,他没抬头,但接收到了我的信号,站起来。我扶着墙,挑合用的绳子,听到背后东东推开棺材盖,吱吱嘎嘎,石料彼此摩搓,既沉重可怖又酸牙。一股甜腻的烂水果味儿,混合尿骚气,我又想吐了。 东东挺懊恼地说,忘了换了,还得打扫打扫。 林浩彬绑成一个球,嘴里塞了袜子,眼皮贴了胶布,一丝不挂,但东东之前给他贴心地穿上了纸尿裤。剥掉衣服,也就那么回事嘛,甚至有点好笑。一只小公鸡,无助的大宝宝。为了这样一个羸弱的东西,也值得浇汽油放火嘛?还是说,是在庆祝他的失踪呢?现在,我俩跳进棺材里围着他,他连动都不动了,好像死了,其实还没有。我倒是挺想看他的眼神,但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把眼皮贴上比较方便。 我们合力把他按倒,套好,一人拽绳子一边,拉纤一样用力。月光下,我俩的船平稳地行驶着,一帆风顺。胡安“J哥”林浩彬,21岁,死在他家祖坟里。东东会亲手运走他的尸体,给他的墓碑刻个完满的句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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