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化小,小事化了。” 廖远停了然:“息事宁人。” 韩书德看他神色无常,直言:“刘二这孩子不上学以后,经常惹事儿,村里头三天两头就是找我告状的,这不前两天,还有人说他翻人家院子,管又管不住,他家就那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一家的收入全靠低保,没有劳动能力,真让人头疼。” 廖远停:“韩书记夹在中间,很难做吧。” “那可不是。”韩书德抱起屈:“你要不让那老百姓出气吧,他开始跟你不对付,天天找事儿,你要出面兜底,就兜不到头了,只能不管,要闹大了,闹到乡里,县里,像隔壁茂德村,差点闹到市里,追究下来,那责任谁能抗,没法。” 廖远停点点头:“死局。” 他将茶倒了,问:“刘学怎么说。” 韩书德沉默片刻,叹息:“这小孩儿其实是个好小孩儿,挺乖的,说什么干什么,可惜了,精神有问题,没疯之前,学习好像还挺好,造化弄人。” 廖远停问:“怎么疯的。” 韩书德张张嘴,又闭上,像是想到什么,面色闪过一丝慌乱,打着哈哈:“那谁知道,哈哈,书记我们,去吃饭?” 像是出于某种同情,韩书德叹口气:“那刘二是在村卫生所吗,我去看看他。” “在医院。”廖远停站起身,整整衣服,对上韩书德茫然的眼神,平静地说:“市医院。” 韩书德的眼瞬间瞪大了,不确定地、忐忑地问:“书,书记,您安排的?” 廖远停没有回答,只是说:“不是要吃饭吗,走吧。” 市第一人民医院,单人病房。 李单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廖远停的爷爷病故。 他接到廖远停电话的时候,正在花卉市场买种子,刚把小树苗抗肩上。 廖远停没说什么,没有苛责他,怪罪他,语气如常,问他在哪儿,让他回来,然后加了一句,尽快。 尽快。 就这俩字,李单瞬间知道出事儿了。 他跟廖远停两年,太清楚他是一个多从容淡定的人,两年,这是廖远停第一次在电话里催他。 李单连闯两个红绿灯,油门踩到底,恨不得变异出一双翅膀飞回去,赶在廖远停第二个电话打来之前出现在了彭怀村。 廖远停抱着满脸是血的刘学等着他。 李单的心提到嗓子眼,迅速下车开门,看着廖远停把刘学小心地放车上。 他不敢问,他觉得自己完了。 廖远停抽张纸擦手上的血,说:“第一人民医院找宋院,挂急诊,费用找我报。” 李单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到医院,刚抱着人出现,就被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拦住,他戴着口罩,问:“李单?” 李单点点头,男人拍手,瞬间来两名推着活动病床的护士,李单把人放在床上,中年男人说句:“我是宋院长,人接到了,可以给廖书记回电话了。” 李单抱着树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刘学,有一个不幸中万幸的念头,就是幸好伤的不是太重,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是谁不谁都能给市委书记的儿子开车,他走到这步付出很多常人看不到的艰辛,找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礼,才争取到这个机会,可如果廖远停对他不满意了,离开还是只一句话的事儿。 有谁靠近廖远停的心思是单纯的?任谁都知道他不是他,他背后是无数人脉权利,是一个电话,就能让市重点医院院长出面照顾的身份。 有时候他也感觉廖远停可怜,所有人都会对他很好,无论坏人还是好人,对他好的人除了有目的,也有真心实意,但分辨起来太难了,他要怎么分辨才能保证不会出错,然后放心的将心比心?如果廖远停只是一个普通人,自己会想和他接触吗? 李单莫名惆怅,他盯着刘学安静的面容,忽然想,廖远停和出国接触,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出国能图他什么呢,他过的这么…… 好像随便给他一点好处,他就能感激涕零,伸手拉一把,他就能从地狱到天堂,就算有所图,这种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他人燃眉之急的举手之劳,实在让人提不起防备。 很奇怪,如果非要在廖远停和出国之间选择一个,他倒宁愿选择出国,他让他放松,让他变得简单,让他没有人与人之间那套复杂的规则。 快醒醒吧,出国,李单想,我还想要我的工作。 廖远停离开彭怀村前,找了一趟刘学的奶奶。 老人把他领进屋,颤抖着手给他倒茶,廖远停拦下她的动作,环顾了一圈。 老人说:“那孩子没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廖远停点头,接过老人手里的茶瓶,给她倒杯水,自己坐在小凳子上,说:“我叫廖远停,刚来彭怀村,偶然认识刘学。” “那孩子,唉。”老人叹气,垂眸没看他,不一会儿,眼里就蓄满了泪,苍老的手挡了一下,却没挡住。 九十岁的老人,单坐着就让人心生怜悯。 廖远停想起他爷爷,廖老爷子,直到去世,那张常年严肃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脆弱的神情,穿着体面,不苟言笑。 廖远停放缓语气,问:“家里有什么困难?” 老人微微侧身,背着他,缓了会儿,才扭过来,乐呵呵的:“没有困难,没有困难,家里都好的很。” 廖远停沉默地坐着。 老人瞧他不接话,也不走,动动嘴唇,不太坚定地说:“都很好,没有困难,真没有。” 廖远停说:“告诉我。” “你。” 老人像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捶着自己的腿,咳嗽起来,情绪激动:“还能有什么困难?我这活不了几天的人还能有什么困难?”她忍不住哭起来,“我要死了,孩子,我挺不了几天了,只是我死了,刘学怎么办?他没爹,没娘,受尽欺负,我于心不忍啊。” 她直直地朝廖远停跪下。 廖远停瞬间起身想将她扶起来,老人却不愿,拉着他的手,苍老的面容满是泪水,嘴唇颤动着,声音也抖着:“你是好人,是大官,我求不了你什么,只求,等哪天我不在了,你把那孩子……” 她抓住廖远停的衣服,看着他漆黑的眸:“杀了。” 廖远停猛的怔住。 他松开手,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骷髅般的身躯跪伏在他脚边。 老人拽住他的裤腿,看着他一尘不染的黑皮鞋:“离那孩子远点吧,他活该这命。” 廖远停深吸一口气,被昏暗的环境和晦暗的谈话搞的窒息,他揉揉眉心:“我先走了。” 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没有回头,说:“刘学很安全。” 直到他大步离开,老人才拄着拐杖慢慢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