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在往上看, 又发?现他右边的袖筒空荡荡地垂落下来, 袖口处还打了一个结,许是为了方便做事。 但?他的脸红扑扑的,洋着笑意,给人一种健康的、积极的精神态度, 在这样的坟场之中, 在这样的残缺之下,也没有博取人怜悯的意味。 你看着他的脸, 会自然地觉得他是一个正常人,一个热血的硬汉,有一股昂扬向上的气息。 他爽朗地笑道:“二公子回来了。” 孟泽深微微一笑,道:“嗯,陈叔这些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陈叔笑道,“能陪着这些老兄弟,我心里舒坦得很。” 原来这是一处无以归家的将士坟冢。 千里报国,死在边关?,白骨凄凄,故土难回,死后?便被剩下的兄弟们,埋在了这里。 今日我为兄弟敛尸骨,他日兄弟敛我尸骨。 陀平关?外驱胡虏,骨埋黄沙魂何处。 陈叔名?叫陈庆力,他们的那一支队伍在一场战争中,全员牺牲了,后?续援军在收敛尸体之时,扒出?来了还一息尚存的他。 当时都以为救不活了,让随行的军医随便试一试,结果没想到,他生命力旺盛,最后?还真活了过来,只是坏了一条腿,没了拿刀的右臂,再?也不能上战场。 他本就?是个孤儿,连名?字都是街上替人写?信的老先生送的,也没有家可以回,一生中最亲近的,便是那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现在这些兄弟都埋在了这里,他也做了一个守墓人,在这里继续陪着他们。 心底很是踏实?满足。 “陈叔,你看我已经长这么高了。”寒竹笑着凑上前去。 陈叔抬起左手想摸一摸他的头发?,抬到一半想到刚刚生过火拿过柴的手脏,又落了回去,笑道:“是寒竹吧,都长这么大了。” 寒竹抓起那只落下去的手,放到自己头顶上,笑道:“我都跟陈叔一样高了。” 寒竹的父亲就?是与陈庆力一个队伍的,死在最后?的一场战争之中,葬在这里。 陈庆力笑道:“是,长大了,是大孩子了,要多谢二公子照顾。天色不早了,过去拜祭了父母,就?早点回城吧。” “嗯,好的。陈叔你也回去做饭吧,我们自己过去就?行。”寒竹笑道。 孟泽深点一点头,往里面走去,寒竹忙拜别了陈庆力提着竹篮跟上。 陈庆力看着连玉点头笑了笑,转身往茅草屋中走去,还是像来时一样,一颠又一颠的,一只脚拖在地上,带起黄色的尘烟。 连玉向茅草屋前的篱笆小院里看了看,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收拾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呀。 等她赶上孟泽深两?人时,墓碑前已经燃起了火堆,黄纸钱儿在火焰中跳跃着。 寒竹跪在地上念叨着:“爹,娘,大哥,我已经长大了。我还跟着公子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不一样的山水,吃过很多好吃的,日子过的可好了,公子对?我特别好,一直把我当弟弟照看的,你们就?放心吧。这些年?,我虽然跟着公子玩去了,没能来看没你们,但?是拜托了陈叔给你们送钱,你们都收到了吧……” 连玉看一看两?个坟茔前的墓碑,确实?是寒竹的父母,但?是他大哥在哪里,没有啊。 连玉也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头,并在心里念叨着:“伯父,伯母,我对?你们的儿子寒竹也很好的,你们有多余的福泽光辉,记得也给我洒一点。还有我叫连玉,一定要记住哈。” 自从她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就?开始敬畏鬼神,觉得冥冥之中,有些东西是真的存在的,便也有了这么个见坟就?磕就?拜的习惯。 跪一跪,磕俩头,又没什么损失,万一真拜到了大神,说不定还能照应她,让她以后?死了,再?穿越一回,嗯,这次最好是个公主。 靠着全天下最硬的靠山,吃喝玩乐,在金银堆里躺平一辈子,想想都能笑醒。 她起身以后?,见寒竹那个话痨还在跟他爹娘嘀咕,便走到孟泽深旁边,轻轻扯一扯他的衣袖,问道:“他大哥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孟泽深看她一眼,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将一处杂草薅下来,露出?一个他两?只手拢起来那么大一个小土包。 他用手将上边的土重新拢一拢,道:“这就?是乳兄的坟茔。他是三岁时候夭折的,本来葬在野地里,后?来乳娘走的时候放不下,就?迁过来了。” “乳兄,乳娘?”连玉疑惑道。 “嗯,寒竹的母亲是我的乳娘。”孟泽深拢着手下的土,回道。 时光回到很多年?前,那一年?,他才?八岁,寒竹也才?五岁,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在跟随母亲去佛寺上香回来的路上,他乘坐的马车翻下了山。 他还记得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也还记得乳娘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的感觉,她的力气很大,勒得很紧,他从来不知道乳娘一个女子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像是要将他的骨头勒断一般。 等到他们被一处大石头挡住,终于停下来时,他被保护的毫发?无损,乳娘却满身都是血,只剩下了一口气。 她撑住最后?一口气,笑着对?他说:“公子,乳娘活不了了,寒竹还小,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留他在院子里做一个小厮吧,以后?千万不要让他上战场打仗。” 五年?前,寒竹的长兄病逝夭折。两?年?前,他的父亲战死沙场。现在,连母亲也走了,为了保护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一家四口,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还不知道悲伤的年?纪,在还不理解死亡的年?纪,从此无亲无族,孤单单一个人在这世上。 葬礼过后?,孟泽深就?将寒竹领回了自己的院子,教他读书?,教他习武,虽然是小厮的身份,得到的爱护比府中的弟弟们更多,也养成了寒竹有点单纯,还有点小嚣张的性格。 “公子,我说完了,咱们可以走了。”寒竹站起身来,坟前的祭品都已经燃尽,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只剩一缕细细的白烟。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泽深,并没有一丝孤独与悲伤,之所以要事无巨细的念叨那些话,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每次过来祭拜,孟泽深都让他多说一点,多说一点,后?来他就?习惯了,每次来都要念叨上好半天。 “嗯。”孟泽深点一点头,向来时的路走去。 天光暗淡下来,晚风轻轻吹起。 路过茅草小屋的时候,他们没有进?去,那个男人也没有出?来。寒竹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挂在了篱笆内侧,沉甸甸的,一看就?是装了不少银两?。 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