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那个荷包,又看了看炊烟已经熄灭的茅草屋,跟在后?边,上马离去。 身后?那一片英雄的坟冢,慢慢地彻底陷入寂静和?黑暗之中,但?明日的太阳依旧会升起,温暖的阳光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地方,也会温暖这样一片寂静的坟冢。 北方的天气总是冷得要早一些,刚刚进?入九月,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飘零。 一阵风吹来,就?打着旋在院子里飞舞,路过的时候不注意,还会被飞来的叶子糊住脸。 后?院的小池塘边,放着一张藤椅,换了厚重新衣的连玉,侧歪在上面,捏着糕点,一下一下,无精打采地喂锦鲤。 两?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翘起的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鹿皮小靴,皮质细腻,做工精巧,昭示着主人的金贵。 一池子的锦鲤都被她勾引过来,在池面上跳跃抢夺着食物,挤挤挨挨的,红红一片,在这样的秋日分外热闹,与蔫蔫的连玉正好相反。 小狐狸蹲在池塘边一块石头上,伸出?爪子,一下下尝试着想捞一条锦鲤上来,虽然不成功,但?是乐此不疲,那只爪子上的毛都浸得湿淋淋了,还不放弃。 偶尔,挠到了,一爪子也能勾上两?片鱼鳞来,便高兴地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伸出?小舌头舔几下自己的爪子,尝一尝这鱼鲜味。 孟泽深站在他们不远处,摆了一张桌案在作画。 画里是没有精神的连玉,和?很有精神的锦鲤,美滋滋舔爪子的小狐狸。 这是他给连玉画的第三副了,不同?情态下的连玉,在他的笔下,都像活过来一般,灵气天成。 但?是连玉自己却没有看过一副,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那些画收在孟泽深的书?房里,单独占着一个架子。 那个架子很大,好像以后?会放更多这样的画作一般,在给未来留着空间。 “明日一早就?走吗?”连玉又问一次,这已经是她问的第三遍了。 “嗯。”孟泽深说,“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连玉撇一撇嘴道:“我才?住了几天,你就?赶我走。哼!讨厌。” 孟泽深也不看她,继续笔下的画,淡淡道:“没有赶你走,等去云回山看完舅父,你想回来,就?继续回来住。园子都给你了,谁能赶得了你。” 连玉心道,问题在这里吗?问题是,我一个假货去了云回山,除了被扫地出?门的结局,他喵喵的,还怎么回来。 哎,好日子到头了,以后?吃喝住行,都要花自己的小钱钱了。 坐吃山空可不行,她得找个赚钱的营生去。买块地当地主去?这朔北的土地好像不太高产。买个店铺当掌柜去?她也不爱迎来送往的做生意。 要不买一群小羊羔放放羊去吧?不对?,养马放马去,以后?打起仗来,马匹需求量肯定很大,而且朔北适合养马。 嗯,是个好营生,等明日见了陶西云,事情黄了,她就?带着飞霜和?柏松奔赴朔北西部大草原,养马去。 连玉将手中最后?一块糕点扔进?池中,又引得锦鲤们一阵跳跃争抢。 她从藤椅上一下跳下来,脚尖一勾小狐狸的下腹,将其挑飞到半空中,用手接住,挟在腋下,向外走去。 小狐狸一阵“吱吱”乱叫,四爪并用地从她胳膊里逃出?来,蹿飞出?去,跑到孟泽深的脚下,用头一挑他的衣摆将自己藏了进?去。 连玉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叱道:“小叛徒。” 转身不再?理它,大步迈了出?去。 第二日,一行人刚从风淅园出?来,就?在庭院中遇到了也要往外走的大公子孟桓润。 他的样貌真是与孟延礼长得如出?一辙,不过是少了些岁月的风霜打磨,眼睛里多了两?分清澈的愚蠢,还有自卑的傲慢。 孟泽深行了一礼,淡淡地唤了一声:“大哥。” 身后?其他人也都像模像样地跟着行了一礼。 孟桓润微微扬起下颌,冷声笑道:“二弟,这是要去哪里?带着这么一大群的……” “去云回山。”孟泽深冷淡回道。 “呵,二弟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一回来就?将曹表妹赶出?了府,让祖母丢了脸面,还带着外人来欺负四妹。”孟桓润冷哼道,“这么看不上这个家,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都在外边扬名?天下了吗?我们朔北弹丸之地,可盛不下你这尊大佛。” 孟泽深淡然道:“哦?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爹已经将位子让给大哥了?朔北已经是大哥在做主,我回不得了?” “你少拿爹来压我。要不是你长了一张肖似娘的脸,你以为爹会向着你。”孟桓润怒道。 孟泽深冷声道:“你惦记的那碗饭,我还不一定愿意吃。儿女都有了,还整日里像只鸡一样,到处乱啄。” “你要是这么惦记曹小姐,我帮你知会爹一声,让他给你讨回来。” 孟桓润冒火道:“谁惦记她了,我会要你扔掉的破鞋?” 孟泽深悠然道:“你不是一直都抢得挺欢实?的吗?”他讥讽的当然是孟桓润日日惦记的朔北主权。 权力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在它面前从来没有什么情可言,爱情,亲情,统统都要让道。 它就?像一个吊在前面的萝卜,你不一定最后?能够啃到它,但?是在去追着啃它的过程中,就?会丢掉一件一件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爱情,亲情,良知,人性…… 为了朔北未来的主权,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可以从小就?两?看生厌。 一个小小的朔北,就?值得孟桓润瞪着乌鸡眼,到处乱啄。 这要是皇位,他怕是要疯。 其实?大家都能够理解,孟桓润每次见到孟泽深这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 任谁下面有这个一个光彩夺目的弟弟,这大哥当的也不好受,一点大哥的威风都抖不起来,更何况还有莫大一份家业等着抢夺,等着继承。 正常人还懂得掩饰一下,孟桓润从小都不知道掩饰为何物,将对?弟弟的敌意和?防备展现得淋漓尽致,所以说他蠢得很清澈,跟直接。 甚至于孟泽深都懒得跟他计较。 本来他就?对?主掌朔北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还有个大哥,整日里呲着嘴过来防备地啄两?下,他就?更烦了。 九岁那年?,在云京遇到永寿公主。 十五岁的公主已经显现浪荡天性,在皇宫夜宴上,捏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笑道:“这小脸生得可真俊俏,等再?过几年?,姐姐就?接你进?公主府,享受人间乐事。” 这一场意外,把他的母亲吓了一身冷汗,回府之后?就?让他卧病在床,再?也没准他出?府门一步,直到太后?寿诞结束,才?匆匆离开了云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