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座城市。 外面的站名、路名通通陌生,路标明明白白地写着xx省xx市,一个离临江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怎么回事,我们出省了。”肖嘉映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进而发现连时节都变了。 街道上黄叶堆积,空气里有淡淡的凉意。 现在是秋天。 出发之前他绝对没想到会这样,所以在原地站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直到谈默攥了攥他的手腕才回过神。 “谈默,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们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也不知道。”谈默的表情不像是有所隐瞒,他拧紧眉,同样盯着眼前的一切,“但我知道我肯定来过这里。” 偌大的城,可以走的地方却非常有限,繁华都市并非是这样。 沿着一条偏僻的路,他们俩一路往下走,经过了不少有店名、摆放着货品的店。谈默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就连肖嘉映也猜到这里或许是他住过的地方。 很快记忆就出现了突破口。 “这是你读大学的地方。” 谈默蹙眉望着他:“我读过大学?” “说来话长。”环顾四周,肖嘉映深吸了一口气,“先往你记得的地方走吧。” 没过多久,视线所及愈发的清晰。 先是出现了学校,紧接着是水果摊、小超市、书店,然后是网吧。 网吧的玻璃门敞开,里面数十台电脑,有的开着有的暗着。前台没人,有收银机和验钞机,后面的货架上摆着不少饮料和方便面。 “是这里吧。”肖嘉映转头看向谈默。 谈默显然也被什么驱使着,一走到门口就停下来。 “我不认识这里。”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穿过前面的大厅、中间的包厢,最终他们发现一间仓库。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速食饮料,还有拆机拆下来的部件和一些闲置的键盘跟鼠标。 “以前,我是说很早以前,你在高中附近的网吧打过工。不过不是这家。” 谈默抬起眼皮,不解地看向他:“我?” “嗯。” 肖嘉映看向落灰的主机:“你脾气不太好,但是做事踏实,人也聪明,所以老板很喜欢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暑假吧。 “我以为你上大学以后就不需要打工了,看样子不是这样。”肖嘉映轻抿唇,慢慢松开,“你没跟我说过你在打工。” 可是就算在这里打过工,再来一趟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无论哪一次,谈默都是在梦里把肖嘉映带回自己的世界,跟这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能想起什么吗?” 谈默缓慢地摇了头。 “没关系,慢慢想。”肖嘉映的目光越过货架,发现后面好像还有点空间。 有张床。 他拍拍谈默的肩:“我们过去看看。” 谈默依言搬开货架,沉默地走进去。其实从踏进这间网吧开始他就变得很沉默,大概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的记忆要把他带到这里来。 那是张特别窄的床,睡一个人都很困难。如果是谈默这样的身高躺在上面,不光太窄,长度也不够,人肯定会非常难受。 肖嘉映跟他往上一坐,那床就吱哑吱哑地响,四根铁架脚颤颤巍巍的跟要垮了一样,不知道假如睡觉怎么能睡得着。 灯倒是有一盏,不过非常暗。 “我这么穷。” 肖嘉映转头看谈默。 他低着颈,薄唇浓眉,眉眼凌厉,但不甘的神情又很小孩。 “肖嘉映,我怎么这么穷。” 肖嘉映直起身抱了他。 “穷吗,不觉得,你枕头旁边还放着书。” 他把头侧过来,很依赖地靠在肖嘉映肩膀上,“那是笔记本。” 喔。 这样吗。 肖嘉映把本子拿过来,还没翻就被谈默抢回去。 “别看。” “?” “万一是日记。” 肖嘉映哭笑不得:“你要是能写日记太阳打西边出来。放心吧,不可能,你不会写日记的。” 谈默侧过身自己看,看了半晌没看出个名堂。 “这是谁的字。”他连自己的字都不认识。 “给我看。” 肖嘉映又拿过来,一眼认出上面都是谈默写的,看来看去觉得很莫名。 “你好像在记账。” 从第一页开始就是欠钱的记录,债主是各种各样不认识的人,只有两个名字他认识。一个是他自己,肖嘉映,另一个是老余。 某年某月某日,肖嘉映带饭,合xx元。 某年某月某日,肖嘉映外套,合xx元。 某年某月某日,老余借钱,合xxx元。 …… 就这样一条一条地写,从五年以前一直到两年半前,笔迹才戛然而止。 中途谈默有过小结,他欠肖嘉映四千多,最大头当然是那两千整。欠老余五千多,前前后后共三笔。还有医院两三位医生的,其他人的,基本数不清了。 笔记本的扉页是号码薄,包括老余在内十几条,没有肖嘉映的。 看着看着肖嘉映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一直翻到笔记本的中间,他还是没能意识到那种隐约的不对缘自哪里,只是突然发现笔记本还能倒过来看。 大概是没钱另外再买,所以谈默把本子翻过来,从最后一页又开始写字。 一开始肖嘉映以为又是欠账,开口调侃旁边的人:“你怎么欠这么多钱啊,小小年纪。” 谈默把头用力转开,脸色有些难看。 “又没要你还。” “我不帮你你怎么还?这样吧,叫声哥抵一百块钱。” “肖嘉映你今天得寸进尺。” “不逗你了。”肖嘉映噙住笑转换语气,“让我们看看小谈还借了哪些人的钱,都干了些什么事。” 但他很快就发现,那些不是账。 字是谈默的字,但记的不是账,是一些琐事。 哪天应该去高中办退学,怎么坐车,哪天该去医院给他妈拿药,每样拿多少,哪天是爷爷奶奶的忌日,家里的老房子卖了多少钱,他爸在哪个监狱坐牢,什么时候出来。 还有,哪天借过肖嘉映的电脑用,开机密码是多少,哪天在电脑里发现了肖嘉映的遗书,和大学时寻求心理帮助的诊断。 望着这些字,肖嘉映发愣。 他根本就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遗书的了,也不记得电脑里存过哪几封,有没有删除。 只隐约记得,曾经在写遗书时痛哭过。 被高中同学嘲笑是娘娘腔,被初恋当着老师和家长的面摆了一道,被大学室友诬陷偷钱,被父母无数次道德绑架和冷暴力。 这些他通通写进里面,因为不写就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