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人只知道乔掌柜肯定在家藏了银子,只里正等少数几个消息灵通之人才清楚乔掌柜有座小型密室专门放这些。 地窖入口极其隐蔽,他们掘了好几个时辰才真正进入。 里头积水没过小腿,但几个人接二连三发出惊叹声,无他,只因里面隐藏的财富过于庞大。 不提铜钱绸缎,光银子就有满满两大箱、旁边还有个小匣子,里头装着人们梦寐以求的黄金。 相比于年轻人的喜形于色,里正要镇定许多。 他不动声色将那一小匣金子抱进怀里,又指着装银子的大箱子同他们说:“先把它们抬进我家去。” 见里正只想要金银铜钱,丝毫没有带走丝绸并粮食的意思,几个侄子心中不乐意了:“剩下那么多好东西,我们不拿走吗?” 里正心里笑他们见识短浅,里头的绸缎被水浸泡太久,早就不值钱了;而粮食太多,他们很难瞒天过海全部带走,眼下把最重要的金银拿走就足够他们几家过上富贵生活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过贪婪只会一无所有。 里正斜了他一眼,剩下人再不敢多说,只照着里正的吩咐做事。 等把金银等物什收拾妥当,里正便果断带着儿子和侄子们离开,顺带着细心掩埋好密室入口。 过去好几日,织女镇依旧风平浪静,并没有人察觉到里正私底下做的事。 毕竟除里正跟乔掌柜几户人家的砖瓦房没被大水冲倒,其余人家的土坯茅草屋仅仅留下那么一丁点痕迹而已,大多数人不得不重建房舍,何况许多人的口粮早就被大水冲走,他们靠吃鱼、四处游荡捡漏才活下来,实在没有多余精力跟盯里正的举动。 又过去数十日,手中没有余粮的人家几乎要被饿死,里正终于站出来,他做出大义凛然的模样:“此事绝非君子所为,但我不能瞧着你们被饿死,只能让我来当这个小人了。” 众人被里正文邹邹的话给愣住,他们云里雾里不晓得里正怎么个意思。 “去年乔家人同我说他家存了批粮食,眼下乔家没有一个回来的,已经过去快一个月还没回来,恐怕已经……我不能为了死人饿死活人,虽说不仗义,我也得带着你们先把肚子填饱,剩下的就等我入土再做牛做马报答乔家人去罢。” 里正话说的漂亮极了,话里话外都是他为整个织女镇着想不得不背弃乔三汉,唯有他儿子跟侄子们知晓里正背后做的事。 尤其侄子们,对里正怨念颇深。 当初从乔家把金银抬回去后,里正就将最值钱的那匣金子给私藏起来,余下的银子同样没平分,他拿了最大头,单给了侄子们几个银锭子。 那些银锭子也有数百两了,但比起里正手里的东西就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意思,侄子们心里总归不大得劲,觉得他出了这样大的力气,应该多分点才对。 不知内情的乡民们全然不曾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们已经感恩戴德到要给里正下跪。 里正:“切莫耽搁,里头还不晓得什么情形,就算有粮食,泡在水里太久也没办法再吃,赶紧去寻粮食要紧。” 乡民们如梦初醒,纷纷扛上家伙寻找密室的入口。 进去后果真看见堆成小山的粮食。 想必乔掌柜建造密室时耗费不少心血,纵使外面大水漫灌,密室中的水只堪堪到小腿的位置,最底下那层粮食泡在水中太久已经发霉,而上头九成粮食却不曾坏掉,乔掌柜吝啬一辈子,舍不得享受半点富贵,到头来尽便宜了旁人。 乡民们不复之前软绵绵没有力气的模样,争着抢着把粮食扛到自家去,生怕落后一步比别人少拿了。 织女镇的人不像东小庄般有过共同逃难的经历、凡事讲究平摊,对于他们而言,抢到多少就能拿多少、有便宜不占就是活王八。 乔掌柜密室中藏的家当委实不少,手脚麻利的能扛回家五六袋粮食,少的也有两三袋,总归不至于在荒年里被饿死。 等抢完最紧要的粮食,人们也不放过堆积在里头的绸缎绣品,缎子泡在水中太久再没有往昔的光泽,拿出去卖也无法卖出太高的价钱,可牙缝里的肉也是肉,总归是个进项,人们几乎没有犹豫就把缎子并地窖里头的被褥家什给搬了出去。 转眼间,乔掌柜积累几十年的财富被扫荡一空。 里正对儿子感慨:“你说乔三汉汲汲经营大半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到头来还不是咱们的。” 里正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嘲讽,他老早便眼馋乔三汉的宝贝,看来发大水也并非坏事,既让他得到乔三汉几乎所有的金银、又让他拿乔三汉的积攒的粮食做回好人,重新在织女镇确立了自己的威风,可谓一举多得,就算乔三汉还活着,知晓此事后也得被气死。 织女镇所有人欢欢喜喜,那段时日里正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退过,所有人都当他是因为给整个织女镇谋到活路而高兴,只有里正自家才晓得他到底发了笔多大的横财。 里正吩咐儿子:“等过些日子外头安定下来,你跟他们几个去城里买些香烛纸钱,乔三汉给咱家做了半辈子活,我们总得烧个纸钱让他在地底下过的舒心点。” 说着,里正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并非里正张狂不稳重,无论谁突然得到这般多的财富都平静不下来。② 正因如此,里正这段时日几乎完全忽视了东小庄,若非七叔公跟他说起,里正竟不知道王宝兴已经死在了洪水里。 “什么?隔壁那个童生老爷人没啦?” 七叔公感慨地点头:“是呐,听说东小庄都在给他整治棺材啦。” 作为织女镇陈氏宗族里辈分最高的人,七叔公跟王宝兴的交集不算少,他之所以前来找里正,就是为了探探里正的意思,商量是否去吊唁。 别看只是吊唁这等小事,里头的名堂却不小。 如果当作无事发生,意思就是织女镇跟东小庄继续过不远不近、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去吊唁的话,则代表全然接纳东小庄是自己人、往后可以互结姻亲成为彼此的倚仗。 织女镇的人在洪水中死去大半,而被嘲笑成旱鸭子的东小庄仅仅没了二三十人,这并非他们头一回见识东小庄的实力,却是最深刻的一回,东小庄着实不可小觑,再过几十年他们站稳了脚跟,必定有一番造化,七叔公的意思是尽早同他们结交。 或许觉得七叔公的话有道理,里正说:“等明个儿我亲自过去瞧瞧。” 见到里正时,王宝兴的尸骨已经运了回来,他唯一的儿子崇运跟王氏族里最年长的子侄重新给他收敛了尸身,埋葬的地界就在东小庄不远处。 下葬时,里里外外围满了族人。 无论男女老少皆满面带悲戚之色,有人甚至当即伏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