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宜在翻看从对面医馆里拿过来的医案, “寿春堂的大夫说,周司簿到他们那抓的是治肺痨的药。但他本人很康健, 行动如常。” “郡君, 这是司簿的字吗?”看到不同的字迹, 杨宜将医案递给对方。 姜佩兮收回目光, 接过手。 是周朔的字,但…… 李福顺? 他怎么留这种名字?好难听。 姜佩兮被这名字弄得皱眉,就算他不想让人找到,也该取个好听点的化名。 杨宜只确认周朔在苑门。 他在寿春堂出现过几次,被杨氏门客注意到。等杨宜知道后,杨氏遣侍卫来堵, 却再不见周朔的踪迹。 至此周朔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他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他。 “近几日我通知了苑门上下所有守备,寻找周司簿。他除了三日前在这边的医馆出现过, 还在一个地方被人注意到。” “哪?”目光从医案上移开,姜佩兮看向杨宜。 “赌坊。” 姜佩兮怔住, 他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司簿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杨宜问出她的疑惑。 可姜佩兮却回答不了。 为什么呢? 前后两世, 周朔明明从没沾过赌。 不, 或许他只是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姜佩兮意识到。 他有很多东西瞒着她。 毕竟他是连出身都能瞒的人,这种不入流的嗜好, 他自然也能瞒住。 可他看着不像是赌徒。 “司簿看着不像是赌徒。”杨宜说。 对上杨宜不解的目光,姜佩兮尴尬微笑, 她什么也不知道。 “有他写的欠条吗?”姜佩兮问。 “没有。”杨宜顿了顿,补充道,“他写过,每次进赌坊的时候,他都是写欠条才有赌资。” “那怎么……” 杨宜拧眉,“他每次都能赢,然后把借的钱还上。” 看来还是个资深赌徒。 姜佩兮叹了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私生子非他能决定,这无关他的人品。一直隐瞒身份,不坦白,可能是怕她知道后会毁了他。 那么好赌又算什么呢?他为了去赌钱连身份都不要了? 姜佩兮觉得自己最近接受的挑战有点多了。 杨宜并没有姜佩兮的心理活动,她只是如实地将自己的所知全数奉告。 一边说,一边留神观察进出寿春堂的人。 收回关注后的一点余光让杨宜觉得不对劲,转眸再细看。 “郡君,是司簿。” 确认人后,这声不经思考就涌了出来。 姜佩兮下意识向窗外看去。 盛阳的照耀下,一切都亮堂极了,外头金灿灿的。 喧叫的叫卖,接踵的行人,琳琅的物品,繁杂地摆进视野。 但她只看到了他,在无数干扰之中一眼锁定。 似乎察觉到注视。 捧着昂贵药材的短衣农人,抬头看向对面茶楼的雅间。 姜佩兮第一次见到这样打扮的周朔,灰扑扑的。 肉眼所见,全是贫困下的窘迫。 他的目光与自己对视,又滑向她身边的杨宜。 很快便收回目光,混入熙攘的人群中。 走了? 姜佩兮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地起身靠近窗沿。确认周朔就是想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去,而非准备上来见她。 他们刚才都对视了。 周朔一定是看到她的,结果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快两个月的担忧牵挂,此刻全数化为被漠然忽视的怒火。姜佩兮立刻转头看向守在一旁的侍卫。 “刘恩,追。” 这道命令姜佩兮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了不得了,他真是了不得了。 当着她的面就这么跑了? 杨宜看着眼前气得脸色发白的贵女,便奉上茶盏,“郡君先消气,或许司簿是有什么苦衷。” 接过茶盏的姜佩兮试图平复心情,却不料越想越气。 最终还是“嘭”的一下,将茶盏重重搁到桌面上。 “苦衷?什么苦衷?什么样的苦衷,才能让他见着我就要跑?” 姜佩兮气得手发颤,只能用手按住桌面,又不禁冷笑,“我看他是不想过了。” 杨宜连忙劝和,“郡君消气,先消气。司簿只是一时想差了,等待会儿刘侍卫把他追回来,您再问他缘由。” 两位贵女,对刘恩的能耐都有着充分的信任。 她们都笃定,刘恩一定能追到周朔并将他带回。 而在等了一个时辰后,她们只见到孤身回来复命的刘恩。 “人呢?”姜佩兮问。 刘恩低着头,“跟丢了。” 她的面色越来越冷,刘恩没把人带回来,只能说明周朔是铁了心不想见她。 “追了多久跟丢的?有范围吗,就着他消失的地方,给我铺开来找,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他刨出来。” 杨宜颔首表态,“可以。” 刘恩觉得丢脸极了,他的能力第一次受到这样大的打击,“只追出去两里。” 杨宜诧异看向对方,“两里?那不就只有半条街?一转眼的功夫吧。” “是。”他低下头,声音讷如细蚊。 “了不得了,他了不得了。”姜佩兮冷哼一声,怒意已完全磨去牵挂与担忧。 “走吧。” 杨宜拉住将要拂袖离去的贵女,“郡君去哪?” “回江陵。” “怎么回江陵了?” “不然呢,这日子还过什么?还有什么好过的?他爱去哪去哪,爱怎么样怎么样。这趟就当我白来了。” 杨宜此刻才觉得小姜郡君脾气不小,一点就炸。 但之前在东菏瞧着,她明明是那样的温和仁爱,包容体谅。 怎么到苑门,见到了周司簿,好似就全然失去了耐心。 杨宜选择顺着对方当下的情绪劝人,“郡君回江陵也不急在今天。马上就晌午了,您第一次来我苑门,怎么着也得让我做回东道主,请您吃顿饭。” “郡君舟车劳顿几日,必然乏得厉害,今日就在我苑门休息一夜。等明日准备好车马干粮,再回江陵也不迟。” 说着杨宜看向刘恩,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也开口劝劝。 奈何刘恩是个木头,他只懂顺从,“姑娘若想回江陵,我现在就去套马。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路上的驿站,会提供一切的。” 听到这完全拱火的话,杨宜眼前一黑。她闲着没事使什么眼色? 真是给自己帮倒忙。 “郡君,怎么说也得让我请您在杨氏做客一日。不然回头我族里的叔伯们知道您来了苑门,我却连您一日都没留下。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不成器呢。” 冲头的怒意被杨宜煦缓的怀柔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