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还藏着符合年龄的肉乎乎小胳膊呢,连脸蛋都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完全看不出“苦修”的迹象。 相比之下,同样是十四岁的少女,索菲的胳膊上几乎没有半分余肉,薄薄的皮肉下甚至能看清腕骨的轮廓,血管根根凸起,透过雪白的皮肤,泛着紫色。 哪怕是苏娜熟知的那些热衷于减肥的女孩,也很少会减成这个样子。 这已经算是瘦到病态了吧…… 在博克斯太太起疑心之前,苏娜已经动作温和地给索菲盖好了被子,转身离开了床边,对这位泪流不止的女主人说:“我们去客厅吧,让孩子安静地休息。” 事实上,剧烈的疼痛会大量消耗精力,索菲至少会一口气沉睡到黄昏。 但只要看着索菲,博克斯太太就会一直哭泣,根本没办法询问病情……苏娜只能找个借口,赶紧让博克斯太太的情绪稳定下来。 回客厅的途中,一个与索菲面容八分相似的女孩跟了过来,她看起来有十六岁左右,身躯也相当纤细瘦弱,对着苏娜行了个规矩的淑女礼,便无声地跟了上来。 这就是索菲的姐姐、博克斯夫妇的大女儿吧,她叫什么来着?对了,多妮尔……啊,欧洲人的名字好难记…… 苏娜微笑着对多妮尔颔首回礼,心中暗想:从妻子和女儿的礼仪来看,博克斯牧师的家教相当严格啊…… 几人在客厅坐下,博克斯太太收拾好了情绪,吩咐女佣去准备茶水,又转向苏娜:“抱歉,是我失态了。” 苏娜微笑:“主神会庇佑每一位慈爱的母亲。” 博克斯太太轻叹了口气:“索菲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诅咒了,只是这次发作得格外厉害,抽搐与反抗持续的时间也很长。” 有既往史,那么…… 苏娜望向了多妮尔:“家中还有别人遭受过类似的诅咒吗?” 博克斯太太和兰妮同时一惊: 虽然是问句,但是圣女的动作已经表明了,她知道多妮尔也受过诅咒!可圣女分明才苏醒不久……这就是主神的灵吗,她能清楚地看到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切? 多妮尔也心下一惊,对上圣女那双深邃却神圣无比的眼瞳,竟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看穿了。 她点头:“是的,我在几年前,也和妹妹一样,曾承受过魔鬼的诅咒。” 果然,是环境因素的影响,或许还会有些遗传因素。 苏娜缓缓颔首:“愿主神保佑你。不过,”她望向博克斯太太,“太太,您尝试过求助医生吗?” 博克斯太太苦笑一声:“当然,我并不排斥医学。但圣女阁下,您要理解一位母亲、尤其是一位接受过教育的母亲——我始终无法相信,狼皮腰带和青蛙肝脏可以治疗这样的诅咒,尽管那些自称专家的医生们都一口咬定这样的配方有奇效。” 苏娜:…… 大意了。 中世纪的医学确实是这样的,医生常用的药材从公鳄鱼血液到奶牛的耳尖毛,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还会以毫无理论依据的方法调配成药物给患者服用。 患者如果活下来了,这个药方就会被记载为“有效”并继续推广。 至于患者没活下来,那就换一位患者……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医生和沉迷炼药的黑炼金术师没什么两样,或许后者还更安全些,至少炼金术师的魔药是给自己喝的,而不是病人。 不仅如此,当时的外科医生们似乎还热衷于放血疗法和脑白质切除术…… 苏娜思绪纷飞,真心实意地对博克斯太太说:“是的,女士,您的决断十分睿智。” 否则,博克斯家估计早就没有女儿了。 兰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愤愤地说:“哼,医生都是骗子!” 某位现代医学的传承人默默接下了这一波群体攻击。 纺织女工兰妮小姐继续怒气冲冲:“您知道吗,我曾遇到过一个医生,他居然给我患哮喘的表姐诊断为消化紊乱!” 苏娜有了想要捂脸的冲动。 就,不是很想承认这竟然是现代医学的基石…… 多亏博克斯太太及时拯救了尴尬中的圣女,她合十双手,虔诚地说:“所幸主神庇佑了这个家庭,多妮尔的诅咒很快就消退了,魔鬼也没有再来作恶。” 苏娜微笑着说:“赞美主神。”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于是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孩子们最近的饮食情况。” “最近几个月,家里都是以白面包和熏牛肉作为主食,偶尔会添加一些鸡肉和熏鱼。”这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博克斯太太如实说完,并不明白这与魔鬼的诅咒有什么关系。 苏娜追问了一句:“只有这些,没有蔬菜或者水果吗?” “是的,在丰收节的前三个月,我们全家都只会食用圣餐,这是为了给丰收祈福。”这位女主人茫然地问:“圣女阁下,这应该……与诅咒无关吧?” 无关? 关系大了! 苏娜几乎能断定,博克斯家的女儿患上的疾病就是青少年癫痫,诱因很可能就是长达三个月的细粮饮食,以及由过度瘦弱引发的贫血和低血糖。 目前的索菲还只是轻度发作,如果及时补充锰元素、摄入足量蔬菜水果,那么这种症状会自然痊愈。综合判断,多妮尔当年的病症就是这样消失的。 但,博克斯家吃的是“圣餐”,那是圣典上记载的,主神所喜的食物。 长达三个月的单一饮食,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丰收节而向主神祈福…… 圣女难道能直白地说:是的,就是这祈福和圣餐招来了魔鬼的诅咒! 她敢吗? 尤其在博克斯牧师可能已经看她比较碍眼的情况下,这话一旦由圣女阁下说出口,怕不是年底之前就能喜提火刑架一日游了吧? 但是,癫痫的发作是不定期的,谁都没办法准确预料下次发作时间,尤其是在这个没有检查器械也没有特效药物的时代。 至于下次发作究竟会不会导致病程延长、症状加重,更是没有人能说得准。 要眼睁睁地看着患者继续承受这无端的苦吗? 要就这样保持安全的沉默,冷眼旁观可能发生的更严重的后果? 苏娜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医者终究仁心,尤其是还未踏入社会、心中仍燃烧着神圣火焰的医学生们。 悬壶济世四个字,说来浮夸又空乏,却是刻在他们的灵魂里、推着他们戮力前行的东西。 苏娜始终记得入学第一课时,自己一字一句背下来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我将首先考虑病人的健康和幸福; ——我要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 ——我将用良知和尊严,按照良好的医疗规范来践行我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