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妮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着围裙的边缘小心地发问： “圣女阁下，这笔订单——我可以委托给别人一起做吗？这样一来，我们也能早点完成并交付……您不必担心，我一定认真检查口罩的质量，与从前交付给您的口罩不会有任何区别！” 苏娜微微一笑：“那是您的自由。” “感谢您，圣女阁下！” 兰妮的双手微微合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正如您所知道的，我和乔安的生活已经不再那么拮据了……所以，我打算花钱雇佣一些上了年纪的太太们帮忙裁剪布料，尤其是那些难以完成体力劳作的老人，她们都很愿意重新拥有一份工作……” 兰妮小姐越说越觉得羞赧，最后讪讪地沉默下来，耳尖微微泛红，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苏娜，眼底有明亮的光在隐隐闪烁。 光的意义，是点亮更多的光。 苏娜与她对视片刻，随即莞尔： “那就尽管顺从心意去做吧，兰妮小姐。 “须知——行善的人，必将蒙福。” 第52章 城墙 ◎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苏娜站在塞勒村村口的围墙前, 表情里透出几分非常罕见的呆滞。 她的视线缓缓顺着石块垒成的厚实墙体向上移去，脑袋随之仰起、仰起、再仰起，仰起到下颌骨被牵扯至嘴唇都微微分开的程度, 还被灌进来一小口冷风。 依稀记得，塞勒村要建造的是围墙吧…… 在苏娜的印象里，围墙似乎是一种厚度几十公分、高度至多到肩膀的小型建筑, 充其量会在上面布置铁丝网，划分边界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用意义。 那么, 眼前这个厚度远超苏娜的臂展、高度至少超过苏娜身高两倍的建筑物——是什么？ 如果没看错的话，门洞两边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修建的、仿佛瞭望台一样的圆顶尖塔, 那根本就是小型的堡垒吧？ 拐角修建的那个东西，似乎学名叫做楼梯？ 你们中世纪管这玩意叫围墙？！ 布利妮女士，您拿着每周十先令的周薪真的不会觉得委屈吗？ 而始终跟在苏娜身后的小修女玛利亚，已经毫不掩饰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哇……” 抛开安全性高到有些过分的尺寸而言, 它修筑得其实很漂亮。 就算是苏娜以外行人的眼光，也能轻松看出，这道由塞勒村的村民们合力修建出来的墙的确相当牢固而出色。 石块形状的排布显然经过规划，缝隙中的泥浆也填充得非常饱满，内外两层木桩深深地钉进泥土, 牢牢锁住地基中的石块。 苏娜雪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外表已经干透的泥浆，只蹭下了薄薄一层浮土。 塞勒村的冬季不会下雨, 就连落雪的次数都不算多，这样的气候给了泥浆凝固成型的时间。等到开春以后, 这些泥土早已经彻底干透，这道围墙将会变得坚不可摧。 她轻轻捻掉指尖上的泥土, 往后退了几步, 重新打量起这道高大的围墙。 她想到了更远的计划——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无烟煤石的激励作用过于出色, 村民们修筑围墙的速度远远超乎苏娜的意料。从教堂宣布雇佣到现在，也只不过经历了半个月的时间，这道预计圈住整个塞勒村居住区的围墙已经修筑了三分之一以上。 而接下来，随着冬季的夜晚越来越寒冷，村民们对无烟煤石的需求会越来越高，对待修筑围墙的工作也只会更加热忱……那么，至多再经过一个月的时间，这道围墙将彻底竣工。 到那时，这份雇佣也将圆满画上句号。 可是寒冬却还没有结束。 那时候的塞勒村教堂，还能用什么理由，将煤炭发放到村民们手中呢？ 苏娜原本设想过继续发扬基建，比如在村里重铺青石路、修造水渠、翻修教堂之类。但这样的事情对村民们的自身生活影响实在太大了，而且也找不到必须要做的理由——就算是饱受村民们信任的“神谕”，也得谨慎些消耗才行啊。 所以，苏娜在脑海中提出了许多构想，又一一将它们打消。 直到今天，在看到这道可以直接充当防御工事的城墙时，苏娜突然想到，为什么不在修筑结束之后，继续雇佣村民们在城墙上值班守夜呢？ ——是的，苏娜已经不打算称它为“围墙”了，因为那实在不尊重它，也不尊重世界上任何一道围墙。 等到将来以塞勒村教堂的名义招募巡夜人时，家中不缺燃料的村民，自然不会愿意熬夜受冻地换取煤炭；而真正缺少煤炭的人，也能继续通过工作换取温暖的夜晚。 嗯，到时候只需要妥善安排好巡夜村民的保暖设施，比如油灯、铜炉和厚毛毯之类的…… 苏娜对着城墙陷入了沉思。 直到头顶传来了一道略显迟疑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圣女阁下，您是来……查验围墙的吗？” 苏娜微笑着点头回答： “只是随意观赏一下劳作的成果……” 等等，头顶？ 苏娜的表情一顿，慢慢仰头。 果然，城墙上缘的石块边，布利妮女士正从那里探出脑袋，与她遥遥对望。 布利妮女士示意了一下拐角处的楼梯： “那么，圣女阁下，您需要上来观赏吗？” 苏娜对着她微微一笑：“非常乐意，布利妮女士。” 她又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小玛利亚的肩膀：“玛利亚，麻烦你先行回到教堂，替我告知纱弥神甫，我会晚些再回去。” 小玛利亚用力点头：“好的，圣女阁下！” 苏娜颔首，拢了拢身上的毛皮披风，转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步履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但比往常加快了许多。 一边走，苏娜还在一边用余光扫视着布利妮女士的位置。 哪怕布利妮女士只是转动脑袋，都会让苏娜觉得头皮发麻——布莱克先生怎么回事，居然任由一位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独自登上三米多高的地方？！ 登高很容易带来紧张、焦虑与肾上腺激素升高，普通人或许能从中获得刺激，但是对于精神本就脆弱的患者而言，这根本就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这什么家属啊，绝对得找机会做点健康教育…… 苏娜一边腹诽一边登上狭小的旋转式楼梯。 其实这楼梯的台阶设置得有些高了，似乎是为了节约空间，连落脚的石面也修造得相当狭小，如果踩偏了其实很容易摔倒。 但是苏娜没什么心思在乎这个，她满脑子都是站在城墙之上的布利妮女士。 终于，她从光线昏暗的塔楼中走进午后的阳光里。 有风从荒原上吹来，将她的黑色长发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