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对“女巫”的态度，才是这场审判的关键。 苏娜能将这位主教先生的意图猜测个大概。 两人既然没有任何宿怨，只能证明自己有冯·道尔主教需要的东西：要么是名，要么是利，或许二者兼有之。 名？圣女的名头还未传播得这么远，何况这个时代真真假假的神秘故事本就盛行，复苏的圣女远不如大开杀戒的魔鬼来得吸引人。 利……苏娜算了算自己的财产清单，又在心中对比了一下丹弗镇教堂出手就是三万磅无烟煤石的大手笔，也并不认为自己的私产值得冯·道尔主教觊觎。 所以，只能是苏娜与塞勒村教堂的共同资产。 答案呼之欲出：这位主教先生，从布维尔中将手下的渠道获知了煤炭矿山的存在，又从博克斯先生那里得知了塞勒村的情况，于是发起了这场针对圣女的“猎巫”行动。 本质上，他只是为了谋夺那笔巨额的财富。 也就是说，只要能拿到矿山，圣女的死活与他无关。 但关于主教先生会如何通过圣女谋夺矿山，苏娜暂时还没有头绪，只能通过现有的情况分析出来，冯·道尔主教暂时没有必须处死自己的理由； 反倒是博克斯先生，故意煽动观众情绪，提前将所有质疑他的人打上“被女巫蛊惑”的标签，想必宣扬审判这件事也是他做的……借助民众的舆论逆向施压，就算审判结果有利于圣女，也可以借助民众的恐慌，逼迫审判会与法官更改裁决？ 苏娜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叹气。 这人到底是有多恨圣女啊，费尽心思也要把自己送上火刑架…… “女巫？女巫？” 法官的呼唤将苏娜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连续敲了几下桌面：“女巫，针对指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你无话可说，就证明你选择认罪，请审判会的审判员们准备裁断表决。” 苏娜毫无波动地回答：“我绝不承认未曾犯下的罪名，并将永远坚持这一观点。” “那么，教廷会给你争辩的机会，这是□□授我们的仁慈。” “争辩的意义是什么呢？” 苏娜的声音有些轻，被观众的吵嚷盖了过去。 书记员没有记上这句女巫的申辩，于是法官用力敲着桌子，要求观众保持肃静，问她：“你说什么？” 苏娜站在木笼里，她的身躯瘦削柔弱，在众目睽睽之下散发出摄人的气势。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泠动听，语气平静至极，却并未隐藏愤怒的含义： “我说，所谓争辩的机会，正如同你们的仁慈与正义，虚伪至极。 “指控既已产生，则罪名必将成立。 “在充满指控与谎言的陷阱之中，所有剖白自证必将成为狡辩。 “你们否认证据，否认自述，冠冕堂皇地站在预设的虚幻正义立场中，将污蔑伪装成指控，将迫害伪装成审判，将私欲伪装成公义——然后沉浸在虚妄的幻象里，扮演成以自己命名的神明，肆意地向无法反抗者倾泻权力。 “先生，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审判—— “一场恶毒却毫无意义的荒唐游戏。” 苏娜的断言掷地有声。 大概从来没有女巫敢如此尖锐地讽刺审判，她在法官和审判员的脸上看到了清楚的愕然表情，如遭雷击。 四下俱静。 至少在这一刻，偌大的审判大厅里鸦雀无声。 紧接着是良久的缄默。 博克斯先生竟然比其他人更早反应过来。他拍桌而起，烛台上燃烧的烛火都被震得颤动：“荒谬，荒谬！你竟敢污蔑神圣的审判！你在渎神！” 苏娜甚至不屑于与他争辩。她垂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木笼上的抓痕，它泛着白，抓坏了昂贵的生漆。 像是有谁曾绝望地站在这里，试图用指甲撕裂这结实的木笼。 “我得承认，你是我见过的最擅长诡辩的女巫。” 法官从愕然中回过神来，这样感慨了一句后继续公事公办：“不过这样的理由并不能为你自己开脱。如果被指控的女巫不再没有需要申辩，请各位审判员准备开始公投。” 这一次，苏娜没有再出言反驳，仿佛决心做个缄默者。 “按照惯例：超过半数投票同意女巫有罪，女巫将被送上火刑架；反之，那么这桩案子将延后再议；如果审判员无人判定她有罪，则将她无罪释放。 “另外，博克斯先生作为证人出席，算作弃权票。 “请剩下的审……” 法官的宣读被一道清脆响亮的女声打断： “请等一下，还有证人要求发言！” 博克斯先生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嗓子，他猛地站起身，向着门口的方向张望，嘴巴滑稽地张合几次，却没能说出话来。 审判大厅的大门被人暴力踢开，身披灰色外套的女人逆着光站在门口。她的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围巾松垮地搭在肩上，厚底皮鞋将她迈出的每一步都砸出沉重声响。 她穿过观众席，原本站在过道上的镇民纷纷不由自主地为她让路，仿佛人海分开。 她毫无阻碍地走到审判大厅的中央，在木笼边站定，向着审判席的方向扬了扬下颌。 “塞勒村出现了女巫？这样的灾难，为何没有人预先告知我？ “先生们，容我提醒各位一句，塞勒村的事宜早已脱离了丹弗镇的管辖。按照规矩，塞勒村的女巫也该由塞勒村的牧师来处理，无需外人插手。” 桃乐丝女士站在苏娜身边不远处，像一支锋利的箭，笔直而坚定地落在属于她的靶点上。 第78章 共犯 ◎女巫如是说道◎ 来的并不只有桃乐丝女士一人。 在她身后, 来自塞勒村的许多村民接连走了进来。 审判的流程骤然突然被外来的闯入者打乱，观众席上的哗然声此起彼伏。 法官皱着眉头用力敲了敲桌面，不动声色地与坐在主审台上的主教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转向了桃乐丝女士： “牧师女士，我需要确认您的意图：您是打算包庇这位女巫吗？” “您的用词不够准确，法官。”桃乐丝女士视线睥睨：“您难道可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 就将一位无辜女性指控为女巫吗？” 法官露出略显不满的神情，提高了声音：“审判会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女士。博克斯先生作为女巫行恶的见证人，他的证词有效且受教廷认可。难道你在质疑教廷吗？” “桃乐丝,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怨言，我也很后悔当初将你留在了女巫身边。”博克斯先生伸出手，做了个隔空邀请的姿势：“只要处置了女巫，我们就带孩子来镇上定居, 好不好？丹弗镇有很好的学校，也比那个偏僻的山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