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繁华……” 桃乐丝女士越听越皱眉,最后干脆出言打断了博克斯先生的美妙幻想:“请停止与话题无关的臆想,先生,我并不打算在正式场合谈论任何私事。” “我们至少曾经是夫妻, 桃乐丝!” “那真是非常糟糕的过往,足以让我整夜做噩梦。” “你被蛊惑了, 桃乐丝!你,还有塞勒村的所有人, 都被这个‘圣女’诱骗了!” 博克斯先生厉声断言: “你们所谓的圣女根本就是女巫,这毫无疑问;而维护女巫、包庇女巫的人, 也必然都是女巫!你们本就被女巫蛊惑过, 如果你们坚持维护这个作恶多端的女巫, 只能证明你们都变成了女巫! “你们难道打算站到审判厅、被捆上火刑架吗?!” 他的声音凶厉极了,语气近似恐吓,双眼紧紧地盯着自己曾经的妻子。 然而,出言反驳博克斯先生的人却不是桃乐丝,而是年轻的纺织女工,兰妮小姐。 这位仍带着头巾的小姐高仰起下巴,如一株笔直的小树似的站在桃乐丝女士身后:“女巫怎么了?如果你们坚持指控圣女阁下是女巫的话,那我也是女巫!连我一起审判好了!” 跟在兰妮身后的,是乔安:“没错,如果按照博克斯先生的逻辑,我也是女巫。” 是披着黑色长斗篷的小玛利亚:“如果圣女阁下是女巫,那么我也是!我每天都和圣女阁下在一起!” 是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强尼:“那么我也可以是女巫!别只针对圣女阁下审判,连我们一起抓起来试试啊!” 是腿伤已经痊愈的塔克先生:“凭什么污蔑圣女阁下!混账,全塞勒村的人都是女巫你们就满意了?我看你们这些胡乱污蔑人的才是女巫!” “那么,我也是女巫!” “我也是……” 是教堂里参加过晨祷的人。 是曾在修筑城墙的时候,从苏娜手中接过热蜂蜜水的人。 是被苏娜照顾腿脚扭伤的人,是分食鲶鱼肉的人,是学习辨认调味料的人。 是所有赶在黎明之前乘着夜色出发,动用了全塞勒村所有马匹和马车,只为了及时站到圣女身后的,塞勒村虔诚地信仰着圣女的、诚挚又激昂的人。 女巫审判真的是无法破解的困局吗? 假如那位被指控的女子孤身一人,那么她必定十死无生,她的结局与她本人是否杰出优秀并不相关,就如同与她是否无辜一般,全都无关紧要。 那些暗中窥伺着财富、权力、地位的贪婪眼睛中混杂着浓厚的恶意,会在欲望的催化下化作火把,将她烧死在无法挣脱的污蔑与指控里。 在苏娜的印象中,战功赫赫的圣女贞德似乎正是因此而身亡。 所以,从苏娜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起,她就在思考,要如何挣破女巫困境。 虽然如今的场景并非她所愿,但是万幸的是,她为塞勒村付出的每一点善意,都转化成一份坚实的信仰,成为了支撑在她身后的力量。 终于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化作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在村民们的声讨平息之后,桃乐丝女士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不与被污蔑的无辜者割席,就会被扣上同等罪名的话,那么,还请各位先生不必多费心思了,我是女巫,塞勒村的所有人都是女巫。” 博克斯先生咬牙:“好极了,桃乐丝,你已经学会伙同外人一起对付我了?” 桃乐丝轻飘飘地笑了:“恕我提醒你一句,博克斯先生,现在的情形下,你才是那个与我无关的外人。” “……桃乐丝!” “还有,博克斯先生,你难道忘记了吗?你与我同室相处了那么久,又与圣女阁下共事过很多次……现在我要向你提出指控,我认为,你也是女巫。” “我是男人!” 桃乐丝挑了挑眉梢:“男人怎么了?有谁规定了女巫不能是男人吗?” 抱着手站在女巫队伍里的老强尼笑出声来:“喏,我不就是男性的女巫吗?” “你们这是污蔑!无耻的污蔑!” 博克斯先生气急败坏地锤了几下桌子,表情已经完全不见素日伪装出来的体面。 木笼里,许久没有出声的苏娜终于抬起头,对着博克斯先生露出了笑容。她那平静的笑容几乎完全复刻自纱弥神甫,温和,淡然,却仿佛带着某种暗藏的深邃含义。 苏娜盯着博克斯先生,微笑着说: “先生,你当然是女巫。正是我蛊惑了你,我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不止博克斯先生受到了女巫的蛊惑,还有审判会中的每位审判员,以及高坐在席位中的法官与主教先生。是的,参加这场审判的人全部都是女巫。 “——诸位应当知道,我的法力足以轻易蛊惑整个塞勒村的人,那么,这几位先生同样不能例外。 “如果有人认为他们是无辜的,哪怕只是这样的念头出现,那就证明你也遭受到了我的蛊惑。 “各位,向主神虔诚地祈祷吧! “祈求明日到来时,被推进木笼的女巫不是你。” 沉寂。 整个观众席充斥着愕然与呆滞,只剩人们的眼珠还在茫然地转动。 然后紧跟着轰然一声—— 私语转化成高喊,质疑诱发出愤怒。 偌大的审判大厅里登时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指控与争辩在早已崩塌的审判秩序里肆意横行,人们怒不可遏地指责审判会里的每个成员,指责法官,也指责彼此身边的所有人。 仿佛质疑得越快,就越能证明自己的无辜。 苏娜在一片嘈杂中对着博克斯先生笑着颔首,看着那位先生气得满脸通红地冲着她挥舞拳头。 不过很可惜,观众席上的杂乱声音淹没了博克斯先生的怒骂,否则苏娜确实想听听他能骂出什么花样。 ——如果无法洗脱污蔑,那就放弃澄清与自证。 塞勒村村民们的存在让丹弗镇教堂不敢轻举妄动。审判会可以揪住任何一个人,把她剥离出群体,然后用指控与污蔑将她送上火刑架;但他们不敢针对一个群体,那将带来共感的□□与失衡。 因此,苏娜可以背靠塞勒村的村民们,大胆地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当置身事外的人被迫参与进这场闹剧中来,质疑与恶意会将整个局面搅得混乱不堪,其中的不合理之处才会显露出来。 既然腐坏的是规则,而非某个固定的人,那就把这混账的规则从暗处掏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它道貌岸然的伪装,将它枯朽而崩坏的逻辑逐条剖析在阳光里。 如此,才能将这由教廷建立的破烂不堪的审判规则全部摧毁。 新的秩序才有可能在废墟上重建。 素日令人噤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