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是方才他从湖边随手捡来的,半刻钟后,神色清冷的人垂眸看着卦象,目光微顿。 近在咫尺。 吉。 命定之人。 前两个都没有问题,最后这个“命定之人”……很有问题。 他不是第一次推演出此卦。 推出此卦,在师叔祖这里等同于“准备倒霉”。 五百一十六年前,他曾推出此卦,之后道心尽毁。 五百年前,他曾推出此卦,之后走火入魔。 霜雪般清冷的人此刻像是结了冰。 —— 翌日一早。 褚信从剑上跳下来,兴冲冲的进了桑云客栈。 “笃笃笃!”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前辈我打听到了,一见峰确实是招两个杂役——这是怎么了?”褚信被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江一正扶着门,使劲揉了揉眼睛。 冯子章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前辈和位老前辈切磋了一下。” 褚信眼前一亮,“那前辈赢了吗?” “勉强打了个平手。”冯子章低声道:“主要是那位老前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褚信好奇地张望那位“老前辈”,却只看见一名白衣人低着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怀里还抱着只毛茸茸的小奶狗,看上去莫名温柔。 “是这位前辈——啊啊啊啊脸呢!?”褚信猛地往后一蹦,面色惊恐地指着那无脸之人。 冯子章十分淡定道:“没事,老前辈人很好的。” 褚信震惊地转头道:“可可可是他没脸啊!” “别乱说话。”江一正低声警告他,使劲拽了拽他的袖子,“他很讨厌别人提‘脸’这个字。” 褚信从震惊变成了疑惑:“啊?” 宁不为倚在床头上逗儿子,他戳一下宁修的肚子,宁修便笑一声,他戳一下,宁修就笑一声。 抱着小黄狗的躯壳抬起头来“看”向宁修,抬起手来,宁修立刻便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冲他伸胳膊要抱。 “啪!” 躯壳白皙的手背瞬间浮起了一个红印子。 宁修也被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爹,“咿呀?” 爹爹打娘亲干什么? 宁不为面无表情地捏着宁修的腮帮子。 他昨晚确实准备跟对方“鱼死网破”打了起来,结果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什么修为,对方也根本没有恢复神智,却不知为何多了一抹神魂。 他之前拍上的隐匿隔断符还有效,真身根本无法联系上这躯壳。 被虚晃一招还委曲求全行了晚辈礼的大魔头十分不快,逮着这傻子一样的躯壳揍了大半夜才堪堪解气。 只是这样一来,有了神魂,他若直接剖了这壳子,没了匿息符的阻断,对方的真身很快就会找过来。 最稳妥的办法是直接将对方的神魂躯壳直接炼化,不仅能毁尸灭迹,还能把这躯壳里的朱雀碎刀给炼出来。 那躯壳被打了一下,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红的手背,又摸了摸小黄狗的耳朵,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来一小截红木,塞进了宁不为的手中。 宁不为目光一滞。 愣神的瞬间,趴在他身上的宁修就被那躯壳抱了过去。 第042章 无时(九) 红木这种天阶至宝, 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绝迹,现存的红木都是上古秘|境遗留下来的枯木,可遇而不可求。 宁不为愣住,倒不是因为这东西罕见, 而是曾经也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往他手里塞过一小截红木。 通常来说, 修无情道之人冷情冷心,不沾情爱, 虽说也有修无情道者反其道行之, 同人结为道侣, 但一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要么是心魔渐生不得不杀妻或者杀夫证道, 要么是道侣受不了冷落主动离开,最终还是会孤身一人。 宁不为自幼修习无情道, 拒过无数烂桃花,可他年少无知, 修炼不到家的时候,也曾有过头脑一热。 那是在收到宁行远家书回巽府的路上, 成功请到了假, 不用听郝诤那老头念叨,十六岁的宁乘风心情好得不得了。 大概是乐极生悲,他在乾府通往中州的传送阵出了问题,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却身受重伤, 丹田碎裂,被传送到了茫茫无际的沼泽山原中。 身上的丹药符咒灵物用了个遍,依旧是没有灵力。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在沼泽中独行了数十日, 眼前的沼泽却始终看不到边际。沼泽山原十几万里, 他也知道自己走不出去, 大概率会死在此地,却还是不甘心地在挣扎。 体力终于消耗殆尽,他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 他意识混沌,躺在沼泽里慢慢往下沉,眼看就要没过口鼻,浑身却动弹不得,绝望恐慌之际,一只苍白的手拽住了他的前襟,猛地将他从沼泽中拽了出来。 那人身上有股极淡的苦香,夹杂着隐|秘的血腥味,和沼泽潮湿阴冷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并不怎么好闻。 宁乘风下意识地皱起眉,伸手要将人推开,却被那人直接按到了怀里,“别动。” 那声音听着十分冷淡又清浅,让人辨不清男女,他一边吐血一边趴在这人怀里,浑浑噩噩地闭上了眼睛。 沼泽里多阴邪之物,凄厉的惨叫声和利刃破空声交织在一起,血腥味瞬间掩盖了所有的味道,他嫌弃地将脸糊在那人肩膀上,堵住了鼻子。 对方身体僵硬了片刻,却没有将他推开。 他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石洞之中。 木枝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光跃动,可周围依旧阴冷一片,他奄奄一息靠在石壁上,打量着对面的人。 那人浑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长袍包裹得密不透风,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整张脸,一时分不清男女。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拿着根枯枝拨弄着火堆,露出来的那只手苍白修长,能看见手背上淡淡的青筋,那手腕清瘦,上面绑着根细细的红绳,看着莫名好看。 宁乘风虽修习无情道,平日看着骄矜冷傲,可到底年纪尚小,性子里还有少年人的活泼和好奇,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多谢道友相救。” “嗯。”那人倒也还算和气,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一时之间又冷了场,宁乘风抬眼觑他,借着火光也没看清帽兜下的脸,清了清嗓子道:“在下巽府宁乘风,道友如何称呼?” 那人似乎对他是谁根本不感兴趣,又拨了一下火堆,“不知。” “不知?”宁乘风心道这什么破名字,但看在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违心夸赞道:“很有意境。” 对方沉默了片刻,“我不记得了。” 宁乘风:“……哦。” “抱歉。”他顿了顿又开口道:“那道友可知这里是何处?” “乾府和中州的沼泽。”对方似乎嫌弃他有些聒噪,起身往洞口走去。 洞口外漆黑一片,狂风呼啸,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凄厉吼叫声,宁乘风倚靠在石壁上动弹不得,见状强行直起身子扶着墙站了起来,“你去哪——” 话没说完,便哇得吐了口污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