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觉得浑身舒畅,有些莫名得开心和得意,却又很难精准地体味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索性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人身上,总喜欢逗他说话。 有时候万里被他逼急了,便干脆大半天都不肯理他。 于是他又能屈能伸地哄人,宁小公子从来没哄过别人,却总能无师自通。 茫茫沼泽里,活物都难得一见,两个人一连走了大半个月都没看到边,有时候一个晃神,便总有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万里话很少,声音却非常好听,宁不为好奇心重,总想着看看他的真面目,奈何对方固执地不肯给他看。 “莫非你长得异常丑陋?”宁乘风没好气道。 “嗯,会吓到你。”万里将他抻出来的爪子塞回披风里。 “没事,我不会嫌弃你的。”宁乘风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忍不住瞄他的喉结和衣襟下线条流畅的锁骨。 万里性子清冷,长得也清冷,皮肤白得有些过分,露出来的小半截脖子修长白皙,有次他还看见过对方一闪而过的下颌,平心而论,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下巴。 不过他最喜欢万里系着红绳的腕子,偶尔露出来他能欣赏许久,后来被万里发现,他便再也不肯露出来了。 宁乘风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好兄弟”评头论足,还总是忍不住想瞄,最后将之归结为沼泽之中太过无聊的缘故。 不过他也不总是这么精力旺盛的。 偶尔他会有些担忧,问万里:“我的丹田碎了还能不能长好?” 他在万玄院上课时学得并不怎么认真,有些不太确定。 万里沉默了片刻,“不知。” 听他这么一说,宁乘风心里便有些没底,皱起了眉。 万里见状便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入你识海帮你修补。” 虽然他们相处了大半个月,但是进入识海这种事即便是道侣亲人之间做都需要谨慎,何况还要让对方修补自己的丹田,但凡万里有一丝心术不正,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宁乘风虽然年纪小,但脑子还是在的,闻言便婉拒了他,之后万里便没有再提。 可宁乘风却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开心。 于是他又无师自通地哄人,“我非是不信你,只是进入识海这种事情,通常都是道侣之间做的,你又不肯当我道侣,我怎么能让你随随便便进入我的识海?若是我未来道侣知道了,定然要恼我醋我。” 万里停下脚步,低头看他,淡淡道:“你怎知我不肯?” 这次换了宁乘风僵住。 他本来就是随便找来敷衍的借口——虽然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拿道侣的说辞来当借口,却不想被万里一句话砸懵了。 万里似乎也觉得不妥,沉默半晌,又继续往前走。 但自从这次对话过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具体来说便是宁乘风不再闹着要搂着他取暖,除了赶路也不肯再让他抱,连逗他说话的次数都便少了。 于是万里更加沉默了。 两个人又这样别别扭扭地赶了十几天的路。 一天夜里,他们在被风处烧火取暖,宁乘风坐在里面倚着石头,万里便坐在旁边替他挡风。 宁乘风正困顿,手里突然被塞了一小截红色的木头。 他愣了一下。 继而拿起那木头来看,被吓了一跳,红木虽然珍贵稀少,却十分好认,宁府库藏里还供着截,只不过比他手里这截短上不少。“这是截红木?” “嗯。”万里闷声道。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给我?”他有些惊讶。 万里点头,却不说话。 他努力压平要往上翘的嘴角,“给我干嘛?” 坐在他身旁的人默默地将披风掀开,“外面冷。” 第043章 无时(十) 所以, 宁不为看到手里这一小截红木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下。 首先,红木这东西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相反, 极其罕见, 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拿出来,更别提如此慷慨大方赠予他人。 其次, 对方塞过来的动作太过眼熟, 他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那段年少轻狂的“情史”。 虽说是“情史”, 却也只是年少时朦胧的暧昧, 结局还不怎么尽如人意,打那之后他便一心一意在孤家寡人的道上走到黑, 即便是唯一一次心动,可往事也早就被尘封, 平素压根想不起来。 现下早已过去五百年,回想起来, 在心里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这么多年过去, 许多细节早已记不清,他撩起眼皮看向这躯壳,也无法比较他与万里的相似之处。 只是多少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给我?”他端详了一下手里的红木,不算小。 那躯壳心满意足地抱着宁修,闻言微微颔首。 宁不为轻嗤了一声, 伸手将窝在别人怀里咧嘴傻乐的儿子拎回来,将红木扔了回去,“不要。” 这红木虽然珍贵罕见, 但是他根本用不上, 拿在手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属实鸡肋。 躯壳怀里一空,捏着那一截红木歪了歪脑袋,虽然没脸,整个人却表达着疑惑。 宁不为不搭理他,心情有些微妙。 他阴差阳错进了那老妖怪的识海,三番两次盗取他的灵力,虽然每次都被抓住,但偏偏每次都成功逃离。 还和对方阴差阳错“神交”了一次。 而后这躯壳便在一见峰出现,之前由真身控制时对他毫无杀意,甚至还在同旁人斗法时给了他一道护身剑气。 这只有一抹神魂和真身断开联系的躯壳也本能地没有杀意,任由他压着揍还一个劲地凑上来。 若被他“借用”灵力的老妖怪是当年的万里,对方认出了自己,便让这躯壳一路追他到一见峰……想来竟也有一丝合理?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躯壳身上有一块朱雀刀碎片。 先是晏兰佩,接着是闻在野,现下是疑似万里的分|身,这背后之人倒是神通广大,和他有过交集的故人统共就那么些个,竟能找到接二连三地往他跟前送。 然后让这些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 诛人先诛心,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宁不为目光沉沉,他修无情道,若说心里有多大波动,实在不至于,可若说半点波动都无,也是在自欺欺人。 背后主使大概也知道,所以接连不断地激他。 宁不为结的仇人太多,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出哪个仇人这么恨他,还阴险到想出这种法子来。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朱雀刀碎了之后应当是被此人带走了,他想要尽快恢复修为势必要找齐碎刀,对方笃定他不会放弃碎刀,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 宁不为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更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在他看来若是和他有仇,直接打一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搞这么多事情简直是脑子有病。 “前辈,一见峰确实是招两个杂役,我和小江要报名吗?”冯子章走过来问,方才他和江一正还有褚信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也没商量出个一二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