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把拽回来,“谁说我们要倾谈。” 你们。阮雪音心下一塞,面上到底淡定,“不是接连共进晚膳了好多日?如此局面,更加马虎不得,好好吃你的吧,我先走了。” 自然没走成。话说成这样,待会儿要再跟人晚膳,今晚怕是进不去折雪殿的寝殿门。进去了也上不得床榻。 顾星朗手腕不松,连哄带骗将人拖进御书房,临到门槛,回头看一眼慢步在后面准备待命的涤砚。 此一眼意味深长,直看得涤砚两股战战—— 佩夫人这是出尔反尔,终于就那日晚膳之事闹脾气了?说好的你不言我不语呢? 却又是御书房。 他撇嘴。此刻进去,何时能出来?晚膳还用不用了? 比涤砚更忐忑的是沉疾。 今夜他不当值,已经过了换班时间,磨磨蹭蹭硬是没踏出挽澜殿的门。 “君上在里头跪搓衣板呢,晚膳都顾不上吃,哪有空理你。”涤砚候在廊下,两股战战,嘴却不饶人,“走吧,明儿再问。” “稍后若能见到君上,”沉疾面无表情睃他,“头一句便要将搓衣板三个字禀奏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涤砚一个白眼,压低声量,“竟然是淳风殿下。胆儿肥了你。”思忖片刻又道: “去年君上问的时候,就从同溶馆见完锐王回来路上那次,当时就是了?” 沉疾也思忖片刻,再片刻,闷声答:“嗯。” “啧啧啧啧啧。”涤砚摇头晃脑,想再评论两句,终不够胆色,只再次啧啧数声。 御书房的门却在这时候开了。 “什么时辰了,还不传晚膳?”人没出来,只有顾星朗风清云淡一句问。 涤砚赶紧碎步过去,见门未大开,只掀了半条缝,忙应: “是。书房里用还是——” “偏厅。书房里怎么用?” 书房里也不是没用过。涤砚一壁答“是”,心下叨叨。去年十二月为了入夜便去折雪殿,不是日日在书房里边批折子边用膳? 又忖跪了搓衣板的男人怕是火气大,暗摇头,转身颠儿颠儿忙去安排。 再半刻,顾星朗从房中出来,阮雪音跟在后面,颊边似有烟霞色。 自没人敢看,沉疾目不斜视。顾星朗一迈步一抬眼见他端正在廊下,当即明白,淡淡道: “到偏厅来。” 偏厅在正殿西侧,大片窗户亦朝西开。春末夏初,白日变长,戌时未至,正是暮光满窗棂之际。 顾星朗与阮雪音围圆桌坐下,晚膳还没上来。沉疾立在不远处,英武姿态被暮光拉得格外长。 “坐。”顾星朗开口,指一指南侧矮几旁乌木椅。 “臣不敢。” “叫你坐就坐。”顾星朗弯了弯眉眼,“还一句话没说,紧张什么。” 接下来要谈的内容,阮雪音已有九分预设。她颇觉无所适从,不确定自己坐在场间是否妥当。 “上回你言温执于淳风不合适,拐弯抹角,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当时朕就有数了。” 沉疾将将坐稳。 闻言又要起身。 “坐下。”顾星朗沉声,右手在桌面上无声划拉。 缺杯子。阮雪音冷眼瞧,很想去矮几处拿一盏茶杯过来给他转。 “淳风许你,自然千般好。婚后我们想见她,也容易。”一字一句说得慢,显得日色慢,时间都缓了流速,“沉疾啊,”他忽叹,“你知道朕顾虑什么?” 沉疾坐在暮光里,影子被拉得更长,半晌答: “他日时局生变,沉疾重任在肩,可能给不了公主长久安稳照料。” 顾星朗唇角勾起来,似乎欣慰,“你从来话不多,但事事拎得清楚。”依然慢,又顿,“朕今日当面问你,便没打算瞒你,确为这层考虑。”他移目去看地上暗金光线, “淳风这个人,天真以至于傻气。长了一张机灵脸,伶牙俐齿不饶人,其实傻气,是个年过二十依然赤子心肠的小女孩。” 准确。阮雪音心道。忍不住抬眼瞧暮色中顾星朗的脸。 “定珍夫人薨逝之后,她和小漠一直跟着朕。朕虽比她大不了几个月,不知为何,一提及她婚事,总有种嫁女儿的感觉。然后开始纠结,一遍遍看拟了又拟的花名册,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细思量起来,谁都不够合适。” 他极轻叹一声, “抛开方才那层顾虑,坦白说,你是最合适的。淳风的性子,高门大户不一定吃得消。大部分世家公子自有一套宜室宜家逻辑,哪怕碍着她公主身份对她纵容有加,”他抬眼复望沉疾, “朕并不希望她的一世安稳,仅仅来自夫家出于忌惮甚至惧怕的恭敬。朕希望她获得一个好姑娘应得的美满姻缘,获得夫君的真心喜爱和全力庇护。”他温然一笑, “你我少年相识,已逾十年,以我对你的了解,”他突然改了称谓,“你中意淳风,那么上述种种,你都能做到,且会做得很好。” “君上。”沉疾开口,声音发沉。 分明有慨叹。但阮雪音忍住了没转头去看。人在动情动意时,该不喜欢被旁人细观神色。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淳风的来路。定珍夫人薨逝时你已在宫中,见过她嚎啕大哭模样。去年阿姌出事,你亦知始末,”该是碍着阮雪音在场,他没详说, “她从十二岁到今日,所有重要时刻,你都多少见过,甚至参与过。相比这世上大部分男子,你更容易理解她。理解,才懂得疼惜。知道来路,才好给她归途。”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仿佛自觉矫情,摇头又点头, “相比可能存在的风险,自然是这些最要紧。今日回宫路上,我也问了她意思,”他微笑,眉眼弯在暮光里分外好看, “嫁娶是大事,不急在一时。明日起,但凡她去骐骥院练马,或者往箭亭练箭,都由你教,也别三天两头让纪齐替了。只一点,”他正色, “注意礼数。” 第376章 岂能长轻衫 红绿黄白的膳食流水价进来。 涤砚走在头里,招呼几名宫人依次将碗碟羹肴摆好。 暮光中那场隐有些托妹甚至托孤意味的对话,迅速被热气喷香淹没。 就像某些长久蛰伏、永远沉默的远方叹息,总能被现世欢腾迅速淹没。 时间卡得竟一丝不错。阮雪音默观涤砚敛首安排。却又完全没有在偏厅外等候过的痕迹。十五年跟随顾星朗,别说事事上心,哪怕不用心,也很难出错了。 “君上交代,臣谨记于心。” 待宫人们皆出去,沉疾起身告退。 “去吧。”顾星朗点头,举箸,不再多言。 涤砚奉旨送沉疾出去,然后外间候着,无须再进来伺候。 偏厅中只剩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