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晚苓万般心绪,可能没人比他更明白。 也就心无杂念只想要安抚。 他轻拍她后背低声:“没事了。” 这一抱实在自然。自然得像亲人,也像相识相伴过的漫长少年岁月。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阮雪音也这么觉得。 全然理解,也便没什么不好过。但她蓦然想起来阮仲那时候说: 他不是非你不可。没了你,他还有纪晚苓。 应该也是对的。无论何时,他都还有纪晚苓,过去是,其实一直都是。 她站在飞雪中看了半刻,雪絮落进眼睛里。她抬手想揉,怕被人瞧见生误会,没揉,反应过来竞庭歌的脖子还没处理,三两步靠过去。 竞庭歌还站在上官父女身侧,一手捂着脖子,不眨眼盯着慕容嶙笔直的衣袍。阮雪音悄没声拿掉她手开始动作,竞庭歌连嘶几声,终于挤出少许心思偏头瞥她: “怎么,看见人家卿卿我我难受了,这才躲过来给我治伤趁机抹眼泪?” 阮雪音全神贯注在她脖子上,小心翼翼,“你哪只眼看见我抹泪了。”又蹙眉,“别动。亏得天冷,止血也容易些。” “咱们都是过客。佩姐姐。”却听始终没作声的上官妧幽幽开口,“你还好些,他至少为你点过听雪灯给过风光无二的盛宠。我是什么都没有过。” 她望着风雪中单手拢翠衣佳人的颀长身影。 “我有过什么呢,父亲。” 上官朔一言不发。 “十几年青梅竹马,同一方天地人间,岂是你们能比。”竞庭歌轻笑,依然望着远处一动不再动的慕容嶙,“早明白这一点,也便省去许多麻烦。” 慕容峋挪动了。 他朝飞雪中静止如雕像只刀背上鲜血还在潺潺的慕容嶙走过去。 到了身前。 开口说了句什么。 距离远,声也低,竞庭歌勉力辨嘴形方读出只一个字。 好像是“哥”。 她心下鄙夷,却见他又张嘴,开阖了几下,比刚才字多话长。 辨不出是什么话。慕容嶙也自然再听不见。 顾星朗终反应不妥,轻扶纪晚苓离怀,忙展眸去望阮雪音。 她在给竞庭歌治伤。脸颊掩在帽沿雪白风毛间看不清神情。 “你先回车里休息。”他柔声向纪晚苓。 该有人来搀的,没带婢子。他看向阔大马车边,那头没反应。 阮雪音恰完成了最后动作,开始收行头回随身锦袋,余光瞥见顾星朗正往车边张望,看情形该是想让纪晚苓回车里。 她心下微动,稍踟蹰,抬步过去道一声“我来吧”,携了纪晚苓往车边去。近马车时果见一直车旁驻守那兵士格外生得秀气,肤白似女子。 就是个姑娘。 对方冲她一眨眼。 阮雪音有些忐忑。 便在纪晚苓上车帘子放下一瞬,只听那娇俏兵士脆生生问: “到我了么?” 第486章 ?驾鹤(上) 分明得不能再分明的女子声。 也便引得所有人转头扬眸就着飞雪火光看。 那银甲小兵径自过来,经过沉疾身边时高抬手拍了拍他右肩。 沉疾张口要说什么,终是望向了顾星朗。 顾星朗没说话亦无示意。 小兵走到了上官朔面前。 竞庭歌“哟”了一声。 便见对方摘下头盔露出绑得极精神的一头乌发,与上官妧异曲同工。 她像男子般双手抱拳向上官朔一个致意。 上官朔显然猜到了来人是谁,忙躬身见礼,“淳风殿下。” 顾淳风点头,“也就不必废话了。” “是。” 她拿出了那把见血封喉的匕首。 “去岁我在边境追到她的时候,人已经没了。”顾淳风把玩匕首,比划姿势,“她该是想去像山,出了宫便一路往北。很多年来她提过无数次像山,说那里秋色甲天下,有朝一日要去看看。我从来不懂其中深意。” 她抬眼复看上官朔, “你带她看过像山秋色么?” “没有。”上官朔轻摇头,胡须扫落雪,“世人不知老夫还有这么个女儿,自因从没带她出过门。” “她四岁离开苍梧前,就日日府里呆着?” “距离家中约四十里的别院。我和她母亲都不时会过去。” “这是自她出生就打算好的?”否则何必从头藏到尾藏得世间本无上官姌。 “是。” 顾淳风冷笑起来,却像哭,“你是蔚相,又是男人,勉强说得过吧。她母亲呢。怎也狠心至此。” 阮雪音和竞庭歌同时竖起了耳朵。 “她母亲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还是目的?” “殿下不觉得这两样其实是同一样么?众生皆苦,苦,所以求,凡所求,都是目的。” “屁话。有求自己求,诞育子女让他们一世牺牲去帮你们求,”她忽觉骂什么都苍白,“他们也是人。” “殿下说得对。” “你后悔么?” “殿下问哪一件。如果是阿姌,悔;如果是你父君,不悔。” 顾淳风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握紧了匕首再近一步。 “老夫还有一问。请殿下相告。” “讲。” “她葬在何处。” 顾淳风满心下厌恶,斜着眼看老者片刻,“知道了又如何。你们不会被葬在一处。杀人者不是该被扔至乱葬岗腐烂化土或被禽兽咬食么?” 她回头看慕容峋,“蔚君陛下,你还要安排人替他们收尸不成?” 慕容峋默了默,看一眼顾星朗,“但凭淳风殿下所愿。” 顾淳风听了也没觉得如愿,转回身再向上官朔,“告诉你也无妨,总归到最后了。”她下意识碰了碰腰间那枚绛紫香囊,开花的蕨,稀罕到《山海图灵志》上都没有, “在像山。具体位置,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大夜里,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地方还是纪齐找的。如果当时撒下去那些真是种子,今年应该发了芽,重访故地,她应该认得出。 上官朔点头,“好,好。”他牵动半白胡须笑起来,又抬眼看顾淳风, “没见过她长成的样子,只看过十岁前画像。脑子里总还是她四岁出苍梧时模样。” 顾淳风冷眼瞧他神情。 忽然酸了鼻腔。“和你很像。真像。” 但她其实有些模糊了。记忆里更多是阿姌带着面具的脸,以至于那像也是模糊的。 上官朔听见了少女哭腔。“殿下待小女很好。多谢。” 语声似也哽咽。 或许没有。是她顾淳风软了心肠生了错觉。 “你自己送走的,你怪谁。”遂冷声,又去看上官妧,“你交出来的好女儿,若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