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拧起来,忽听身后婴孩亦开始啼。 他刚要说“那就再去抱抱”,竞庭歌已经转身往回跑。 罗裙如蝶翻飞在盛夏光尘里,孩子被抱走时阮雪音全没反应过来。 竞庭歌紧拢阿岩,脸埋在襁褓里。 万籁俱寂,只单薄肩头耸动如山海巨响。 淳风亦没忍住鼻酸,心知不该跟着哭,左右张望转移情绪。 乍见顾星朗一身暖白常服正遥立明光台上。 她呆愣眺,阮雪音有所感也眺。 他在看这头吧。不会改主意,不会放阿岩走,所以不来。 “嫂嫂你这么哭,九哥看到要心软的。”淳风回身见阮雪音眼角有泪,忙挡在她跟前低声,“不能心软,铆一铆,她先撑不住,指不定就归祁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兄弟姊妹 竞庭歌以竞庭歌面貌出现在大祁相国府门前,是九月的第二日。 孕期微胖并生产后微肿早在出宫那日就已瞧不大出。离宫后她住城郊顾星朗安排的地方,依然按阮雪音的饮食方子度日,除了呼吸南国清气,就是伸胳膊抻腿,然后闷头睡。 “文姨的身份我告诉她了,或有险,但以当前形势判,利大于弊。” 涤砚来报时,阮雪音也在御书房,待人出去,想起这桩还没同顾星朗说。 “她既暂留,回了相府,自要参与此事。待下次入宫,看完孩子,一起研究研究那两样东西。” 山河盘仍在折雪殿,竞庭歌以上官如夫人之身出宫,自不能带。以至于归家当天与纪桓照面,谈话最后对方主动问: “没带出来?” 他亦知此物落处,阮雪音明示过。【1】 “父亲要我回来原是打山河盘的主意。” 纪桓摇头,“你留祁行事,却不带家伙,为父瞧不出,成算在哪里。” “终于也有父亲瞧不出的事。说明我这一步走得不弱。” “听说与君上坦诚论过道了,何时动身往各世家拜访?” 竞庭歌亦摇头,“不去了。阿岩在宫中,我还盼着隔三差五探望;这半年既归家,该沉下心跟父亲学习。” “学成再返苍梧为谋?” “父亲不会因此就不教了?” 纪桓平生真正教学,不过纪平和顾星朗;如今上年纪,早不阅经纶典籍,竞庭歌每日跟著书房研习,发现他不过翻些闲书。 “有一事,”这日近黄昏,父女俩如常坐、各自读,纪桓开口,“今年天长节,白、蔚两国都未有使团来贺,是你的主意?” 竞庭歌不抬眼,顷刻翻一页,“父亲说笑了。天长节我被困鸣銮殿,整回合让祁君陛下算得彻底,哪有空调度白蔚的事。” “那粉羽流金鸟能日行数千里传信吧,又在云端,难被察觉。你回家亦有五六日了,消息早远播,蔚君陛下倒无动静。” “我跟他说过了,除非我回去,否则不必寻。且都知我在自己家中,有何可动静。”竞庭歌合上书,“父亲曾说,但凡我归家便告知去冬长役怪在哪里,以及昔年赴锁宁所为何事。” “为父说的归家,是身心皆归。你还要扶蔚,有些事便不能知道。”纪桓摇头,“你这孩子,该耍心眼的时候又实在,连权宜哄骗都不愿。” 下人在外头禀晚饭已备,父女俩应声出去,一如既往只差纪齐。吃过大半,他方一身臭汗回来,打了照面,如常往自己房间,称洗浴了再吃。 顾淳月是家中唯一同辈女子,自竞庭歌回来便多有照拂,今日依旧,全程唤她吃这吃那。竞庭歌不知除了纪桓纪晚苓,其他纪家人知不知道祁宫产子的是她。 无差。 因着初为人母的关系,她对纪宸倒颇多好感。小家伙已能走稳,只说话还不利索,咿咿呀呀,总叫她忍不住想阿岩长到这时候,会说什么,喜吃什么爱做什么。 她不会知道了。 连日于重整旗鼓和伤春悲秋间摇摆,晚饭后她没去花园散步消食,复入书房以定决心。 纪平进来时她正立书架前,上下左右望。 “三妹又找什么书?” 竞庭歌不知他平日是否也这般勤勉入纪桓书房,总之她来以后,每每夜入,这位长兄都很快也进来。 第一日以“这架子为兄熟悉,可代劳”为辞,帮她快速拿书。然后每晚如此,是真快,竞庭歌说哪本他伸手便够,俨然万千典籍之摆放序列皆在脑中。 两侧对墙,八方高架,怎样纵观古今的历练。 “还是没有特定的,依旧由大哥荐吧。” “前日那本《许韩史稿》读完了?” 竞庭歌点头,“轶闻居多,翻得快;常日无事,除了吃睡大把空闲。” 纪平亦点头,“那也很能读了。许国一百多年沉浮,虽为野史,不乏事实。可有收获?” 竞庭歌生母为许韩后裔,天下皆知。故前夜纪平主动荐此书,想着她该有兴致。 “许国版图较今日蔚国小些,南边国界更北,真真一百余年半个国家扎根寒地,与冰冻为邻,百姓太苦了。” “你是因这个入蔚相助?再兼求功名,如今还兼颜姨衣钵。” 竞庭歌稍意外。只因从前不多的往来里她深觉纪平合宜,比纪桓更会伪装,寡言、慎言,而但凡开口都是防御。 难得听他进攻。 “世人皆道我野心为功名,从不言第一项。大哥高看我了。” “锁宁长役为兄多少听说了些。你杀阮仲,乃一人与千万人之选,取一命而止干戈,足见,虽狠却惜生民。” 竞庭歌不喜旁人说她恻隐,“蓬溪山训罢了,老师教诲不敢忘。”【2】 “听说此番归家不过小住,尽孝取经,来日还要赴苍梧。” “兄长连日入书房相谈,荐书又论道,原来不离其宗,也为做说客。” 纪平抬手示意,两人茶桌边对坐。“并无此意。且不说你师出蓬溪山,愿做哪国谋士不受约束;便算自小养在家中,懂事了,学成了,根据自己喜好、判断择君主相辅佐,也是常理。历来出于各种缘由异国而居、终身报效他国的谋者,不少,后世评价,也并不囿其国别。” 竞庭歌由意外至刮目,“兄长见识比父亲更阔。” 纪平但笑,“只是要你知道,没那么严重。你姓纪而一心效慕容,不至在霁都就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君上是惜才,父亲是爱女,当然或有来日相抗的风险,”他稍顿, “但既有惜生民一项为基础,国与国相争,说到底是王朝与王朝相争,咱们这些为臣的,不是非相抗不可。各为其主各尽其职之后,成王败寇,寇者认输便是,未必你死我活。还看操盘者。” 一众劝她归祁的显然都做最坏打算,反倒她想都没想过的纪平,不知该叫天真、达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