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街,我还去过你出城看得小溪,去过你曾经呆过的亭子,昨日路过桥边的时,我看见旁边有摆放玉佩的摊贩,那玉佩是从南城寄过来的,有暖玉护身,我便买了一对,刻上你我的名字埋在这里。” “若有天后人翻出来,就是你我想见之约。” 楚惊鸿一手捂着腿部站起来,他继续种着翠竹,眼睛处是一片干涩,自嘲地扯着嘴角:“你若是想我的话,就常来梦境里看我。” “别不来看我,想我的话就经常来。” 他嘴里含着风霜,低声哽咽地开口:“别不来看我。” 如他所料到没有任何回应,这几天的疲倦压垮神经:“你看我糊涂了,忙着跟你说话,忘记该给你点香了。” 谢知年的死亡成为楚惊鸿心目中的阴影,他手忙脚乱地堆砌着土壤里的种子,也只有人静才能说出悄悄话,他那双腿的伤疤已经被李长辞的治疗好了大半,伤口是淡墨色的痕迹,动起来没之前的疼。 一年他可以忍受。 一辈子的孤寂他无法忍受。 他感觉自己忘却很多事,什么事又好像没忘记,那份爱的根太深,他挖不到所爱的初心。 “王爷。”王德明泪水夺眶而出:“您要去哪里?那边是深林,你要去阳关院走这边。” 不知何时。 楚惊鸿听见王德明喊声,他恍惚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人,还占了好一会,自己似乎走错了路。 “您今日起来还未用膳。” 王德明默默地撑着油纸伞,目光心疼地看着自言自语的楚惊鸿,对方的脸上满是泥泞:“您等会去看谢公子吧,先打盆清水洗洗脸吧,吃完再去吧。” 楚惊鸿骤然想起谢知年火葬那天,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也好。” 自己这样子万一下着谢知年怎么办?只会让对方不省心。 楚惊鸿深扶墙壁,他浑然不觉脸上表情的苍白,精神只觉得好累,那眼眸里都是空洞,迈出的步伐无不显僵硬,他消瘦下去的身子肉眼可见:“你带我去吧。” 整个竹院不知哪里出现阳光,四处的院子觉得很陌生,清水盆子里倒映着楚惊鸿的容颜。 “王爷您要坚持住,老奴知道你心病甚重,憋在心里也不好,您已经两天忘记自己身份,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王德明摸着两眼的泪花,白发里都是沧桑:“您有什么心事跟老奴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 “最近只是太累了。”楚惊鸿沉默地捧着清水,抹干脸上的泥土,他缓缓地直起身,转头看向王德明:“现在已改朝换代。” “如果有一天,我去还愿了,你就把书信交给国公府,王府就交给你打点。” 王德明语重心长,他泪目地开口:“你去哪里还愿?” 楚惊鸿隐忍着自己:“去他曾去的地方。” 王德明摇着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楚惊鸿的心病,越加严重:“王爷求求您,带上老奴一起吧,那抱一仙山那么高,你患有腿疾,无论如何,老奴也放心不下您的安危,爬那么高的阶梯。” 楚惊鸿面色清隽,眼神滞重:“本王不能带你去。” “这是我和阿年的约定。” 王德明不忍:“王爷您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您万一站不稳从台阶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你让我如何给国公交代?没人跟着你一起照应,这一路上旅途艰难,你怎让老奴安安心心地呆在王府?” 王德明深知谢知年想要楚惊鸿好好活下去,这对于楚惊鸿而言是残忍的事,他见证楚惊鸿意气风发,也见证楚惊鸿消沉自暴自弃。 只不过楚惊鸿一直把自己逼得太紧。 谢知年离开这人世的这些日子,楚惊鸿疯狂地麻痹自己,寻常里的书籍不落下,每日都会去阳关院小坐,这一坐就是一整天,时常见不到楚惊鸿的人影,晚上打着灯笼才找到坐在亭子里的楚惊鸿。 不吃不喝。 闹脾气。 楚惊鸿表现出来叛逆寻死,王德明放一万个心,但楚惊鸿没发脾气,只是偶尔一个人默默地感伤,分不清东西南北,那副模样更叫人心疼。 王德明坚信自己的主子没有疯:他只是累了,想找个地方暂时歇歇脚,过一段时间回好的。 “此事没回旋的余地。” 王德明无可奈何,楚惊鸿铁了心地要去,他眼睛里的悲伤如浓墨推开,喝下那碗葬送离别的小米粥:“我离开王府后,你在阳关院立下灵牌,把我和他送进外系祠堂。” “摔死了也是美事一桩。” 王德明泪水扛不住地流,他舍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得学会认命,我以前就不认命,自持狂傲终成死尸。”楚惊鸿想到什么,他缓步的推开窗,太阳的光芒洒在身上,眼里满是哀求和留念:“命里无时莫强求。” “至少我带着阿年不是?” 楚惊鸿走好每一步,他已不是他,带着谢知年意志活下去的人。 王德明眼泪汪汪,他握着楚惊鸿的手,脚下如同绑住千万座山,喉咙卡住巨刺说不出半句话:“这哪里有人尚在,立下灵牌的?” “老奴知您失去谢公子,日子便没盼头,可老奴打小就伺候你,我也不忍心让你去送死,王爷你让老奴代替你去仙山。” “你去了,我的心就不灵了。” 王德明阻止的话没任何的作用,楚惊鸿垂下头望着院子里的土壤,他用手轻轻地扫过台子上的灰尘:“这是我的阿年的约定,我要替他还愿,一切都要我自己倾力倾为。” “我种好了翠竹,他刚刚跟我说答应见我。” 自我的保护机制会使人忘记痛苦的事,楚惊鸿也有所察觉自己在忘记谢知年,他唯有上山赎罪方能逃脱这因果报应的诅咒,扯着那苍白的唇瓣开口:“我要替他超度,来生来世我们都要在一起。” “我紧紧地抱着他,他就不害怕来生冷。” 王德明劝不动楚惊鸿。 楚惊鸿离开的那天,王府里处于萧条中。 西洲里的人都在传楚惊鸿去登山问道,还有人传楚惊鸿疯疯癫癫去乞讨。这些市井之言都被王德明镇压下去,他老眼昏花地站在渡口,盯着船上的楚惊鸿在目光里越来越远去。 幼年里的孩童丢失人生路的方向,放弃功名和万人敬仰的身份,一头栽进深山老林里。 “您要好好珍重。” 王德明哭得压抑,他年过半百地咬着手指:“王爷你要保重身子。” 王府竹院的翠竹发了新芽,不见旧事种下的枯木:春雨带走谢知年的骨灰和王爷前去赴死心。 王德明在楚惊鸿离开后的三天,按楚惊鸿的吩咐将他们二人的灵牌送进祠堂,谁知道自己王爷戎马一生走得如此凄凉,不带走任何一丝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