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此做……悬清寺的安危系于你一人身上,你也是迫不得已。” “好了。”观尘阻止了他继续粉饰太平,“你需要承认,即使我在佛经里浸染了这么多年,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善用暴力的人。只是当初直白的暴力已经被我抛弃,如今裹上计谋的伪装,变得不那么显眼了,不是吗?” 季别云不想再听下去,斩钉截铁道:“那我去替你赎罪。你任由万良傲为害世间,我就去杀了他,既然你觉得自己如此罪恶,那些孽我去替你偿还。” 他几乎要拿不稳手里的灯,面前之人却向前一步,逼得他松手。那盏观尘送他的走马灯摔在地上,灯火熄灭了。 季别云背部贴着墙,感受到观尘倾身靠近。完全的黑暗之中,他听见了一声近在咫尺的苦笑。 “你这是在诛心。”观尘语气仍旧平静,“我只想让你平安地活着,再无他求。” 他闭了闭眼睛,却忍不住语气中的质问:“若我活成了一个只知避乱不知担当的鼠辈,我还是我吗?这样的一个人,你还会心悦于我吗?” “我会。”观尘没有丝毫犹豫。 季别云无力地笑了一声,他想起在胜境殿前观尘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想起在暗无天日的石屋里观尘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此刻仿佛都变得可笑起来。 气急之下,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说出口的话也伤人:“原来我在你这儿就是一副躯壳,你喜欢我什么?因为幼时我曾与你相伴过几年,所以你记着我一辈子,想要报答我?还是说你只把我当成一个象征,为了纪念你在灵东寺最平静的日子,只要看见我这张脸,你就能感到心安?” 明明连自己也被这些话刺痛,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质问:“你在悬清寺等我大赦的这几年,就真的没担心过吗?万一我变成十恶不赦之人,万一我从戍骨城那鬼地方出来之后,就不是以前那个柳云景了,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他说到最后已经鼻酸,竭力抑制着愤怒的情绪一字一句道:“观尘,我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我不要当一具行尸走肉。” 又过了许久,僧人才开口:“那这么卑劣的我,你不是也没有推开。” 季别云浑身一僵。 熟悉的手掌贴上他的侧脸,极轻地摩挲了两下,观尘带着失望开口:“早知舍不得将你囚禁起来,当初我便不该次次由着你。” 下一瞬,面前的压迫消失,脚步声逐渐远去。 作者有话说: 观念分歧,需要磨合一下,应该不算虐……吧 第95章 军报至 季别云将走马灯带回了季宅。 里面的轮轴已经被摔坏了,点亮之后图案不会再转动,可他还是将灯挂在了床头。 整个房间只点了这一盏灯,窗外也没有月光。他躺在床上半宿没睡着,一会儿觉得灯太亮,一会儿又觉得屋内黯淡得要命。 最后索性不再努力尝试入睡了,只穿着中衣,披头散发地抱着那把却寒刀,坐在窗前发呆。 似乎从小时候开始,他就莫名觉得自己与慧知是一路人。所以他才会劝了又劝,想让慧知还俗住到柳府,和他一起生活。后来遇见了观尘,即使两人身份如此不同,他也没觉得观尘有多么遥不可及。 然而这段时日,他终于发现自己和观尘可能走了两条不同的路。他不擅长玩弄权势,观尘却可以暗中左右棋局,甚至算计皇帝。 季别云有些茫然。 他起初选择了逃避,可事实证明到最后只会避无可避。当他今夜好不容易坦白自己的内心,两人之间又闹得不欢而散。 他分不清谁对谁错,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做。难道自己应该听观尘的安排,在风雨到来之前逃离宸京避险吗? 可季别云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不可被撼动的原则,那些原则构成了他这个人。 若他早早学会舍弃原则以求荣,或许在戍骨城时便不会受那么多苦。那里的犯人们想要被分配到不会致命的劳作和能下咽的饭菜,便只能贿赂官兵,但早在流放之前他们就被搜刮得身无分文,钱财贿赂没有办法,只好用另外的方式。 却都不是什么能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讲出来的方法。那些罪恶的秘密被留在了苦寒的戍骨城,大赦之后离开那里的每个人都会忘了曾经的一切,假装还是正常人。 他虽然没有妥协,却也忘不了硬生生捱过来的那些日子。那时候自己脑中想的是身为人的傲骨,想的是长大以后纵马山野的自由畅意。 季别云想要自由,可是他必须先将自己束缚起来。 观尘应该也是懂他的,只不过太懂了,也就知道他的倔强,更不忍看他因为一个“倔”字再受伤。 季别云整个人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双手抱膝,将脑袋埋在了膝间。 怎么办,今夜自己说出口的话好像太过分了。他害怕观尘对自己真的失望,害怕对方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自己,怕他们从此“渐行渐远渐无书”。 * 襄国公离京戍边之后,宸京似乎彻底恢复了宁静。 御史台已经重启,所有官员都被重新任命,包括新的御史中丞。而朝中波澜也平息下来,元徽帝与丞相相安无事,各司其职,将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 皇帝本人也放松了下来,又开始经常出京围猎,甚至还有意修建行宫。虽然在早朝上被大臣劝谏,说大梁立国不久,又刚从旱灾中恢复过来,实在不宜大兴土木,但元徽帝依旧没有消了这个心思。 季别云被宣进宫里时,有些忐忑。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等待万良傲反叛的消息,却迟迟不见动静,因此旨意一下来他便心神不宁。进宫的路上一言不发,将徐阳都带得不安起来。 “你怎么像是知道圣上为何找你一般?”徐阳道。 他装不出平静的模样,却嘴硬:“不知,只是不想面圣罢了。” 自从那夜在七夕灯会上不欢而散,他与观尘没再见过面,也没通过书信,到今天已有七日了。 这七日里,他却始终没有想好自己的选择。 观尘最后那句话时不时在脑海中响起,他一想到观尘纵容了自己如此多次,便觉得自己才是两人之间最自私的那一个。观尘想要他平安并没有错,反倒是自己恶语伤人。 短短几日,他身上的衣裳又宽大了些许。 马车在沉默中驶向了皇城,停在永安门前。 季别云下马车之前被徐阳突然叫住,他回过头去,看见对方一脸担忧。 “怎么了这是?如今风平浪静的,应该只是宣我询问军务而已。” 徐阳并没有被宽慰到,不由得嘱咐:“见到圣上之后别忤逆圣意,据说圣上因为那个……江山易主的谣言,心情很不好。”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