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虽说一把年纪了,但这脑子还清明着呢,那孩子应当是累了,就放他走罢,只是每次看到你,老朽就觉着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赭玄。要是他不在狠恶的磨炼里长大,应该是像你这样的,桀骜不驯,却永远柔和清醒。” 他混浊的眼逐渐失焦,仿佛是困了,又怕他记不住,所以一遍又一遍重复道:“你不该背负他的罪孽,好好活,赭玄。” 说到第三遍的时候,这人抓他的手倏然松开,他拼命替他输送真气的动作顿住,哑然哽咽。 “贺长老!” 李息垣奔上前,不死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终是痛极闭目,眼泪悄然落下。 “禹清。” 坐在榻边的人唤了他一声。 他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听他问道:“你说,我是不是整个道界中最厉害的修士?” “师兄……” 他不懂他此言何意。 “枉我自诩世间第一,原来是狂妄自大,到头来,身边一个人都没保住。” 他笑得张狂,音色却极度悲呛,如秋风萧瑟。 苏修权那老东西说得对,他这个人,不管怎么重新来过,都是个废物。 难怪他做人做得如此失败;难怪,他只能当个残次品。 他头痛欲裂,摇摇晃晃站起来,忽觉一股钻心的痛遍布百骸。 “师兄,这不怪你,” 李息垣上前扶住他,悲戚道,“是我不好,修为总是不上不下,所以才没能护住贺长老,护住南华道。” 苏纨抽出手,定定看着他:“你方才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不是你师兄。” “在禹清眼里,不管是哪个五师兄,五师兄永远都是五师兄。” 他眸光微闪,同样坚定地与他视线相对。 苏纨别开眼,低头笑了笑:“那你帮我一把罢。” _; 白稷神域一片混乱,本该是百道比武大会,结果因为雪云地魄虎的出现,炼兽门派也不比武了,一心只想着抓那只雪云地魄虎。 嫦姝身上的定身咒已解开,她无暇顾及自己,立在一片哄闹声中依旧久久没有回神:为什么二娃师弟变成了一只灵兽?还是什么上品灵兽,以至于这些人都像疯了一样要抓他。 徐清翊神色不改,静静伫立在高处,宛如一樽不轻易插手世事的神像,冷眼看底下的少年遭受百道围攻,丝毫不为所动。 赵余涯虽说对雪云地魄虎也有兴趣,但那是赭玄道君的,他可不想再次与他为敌,加上他现在满心只有嫦姝,干脆一脚踹飞挡路的人,焦急地寻找脑海里的清丽身影。 薛獒做好了与陆杳一同被围攻的准备,见少年生生折断刺入体内的长戟,顿时一阵肉疼。 眼看无数锐利法器朝着陆杳飞去,他刚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去,岂料烈火滚滚袭来,从天而降,形成屏障挡住少年,将所有法器焚烧。 靠得较前的人来不及避开,转眼被烈火吞噬,化为青烟。 徐清翊波澜不惊的脸总算添了一抹阴戾:他还真来了。 赤金色的长剑先至,“砰”地刺进擂台,数条火龙蹿入成千上百的人堆里,众人急忙借助身边的灵兽悬至半空,尽量避开灼烧。 青年似鬼魅般现身,一袭濯绛色对襟窄袖襦衫与元青圆领交织绫长袍相衬,青丝束得松散,如刀刻的眉眼却不散漫,带着嗜血杀意,护在少年身前。 “师尊……” 陆杳呆滞的眸里陡然有了光,这人哪怕满身的肃杀与暴戾,在他眼里也犹如神明一般,坚不可摧。 见赭玄道君现身,众人皆想起那遍布金洲的传闻——赭玄道君与雪云地魄虎结下了灵契。 所以,传闻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少年没变成本体,仍是用一副十来岁的模样面见世人,他胸前血淋淋一片,头发蓬乱,像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乞丐。 苏纨屈膝蹲下,与他并齐对视,目里似乎被刺了一下,他知道他来白稷神域会受伤,但还是任由他来了。 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血,他把脑袋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耳朵,温柔道:“阿杳,真是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少年没来得及说话,他已起身回首,目里余下猩红的血光,俊美面容里绽放出狰狞而古怪的笑:“想从我手上抢走他,得先问过我这把剑!” 话间,他二人手心里的灵契发出强烈的光,血丝化作红线从手掌里无限延长,与另一端的红线相交相缠,紧紧融在了一起。 【你看,他这样喜欢他,甚至愿意以叛离道门为代价,向全天下宣告他是他的。】 灵契相融的景象太过刺眼,徐清翊脸色发白,心脏变得扭曲了起来。 他本想赌他不会来,就算那只兽死了,他也不会来,他甚至觉得,只要他不来,他可以不杀他! 可是,他来了。 妒恨像蛇一样,不断地,疯狂地啃咬着他扭曲的心。 众人踌躇不前,赭玄道君有了雪云地魄虎,那当真是如虎添翼,他本来就已经够厉害了,方才那一击早让他们心存惊惧,打了退堂鼓。 而那人的剑却没给他们逃遁的机会,赤金的剑身带着火光,将他映衬得彷如绝艳到诡异杀神,刹那间无数剑影混着灼焰,朝驾驭着灵兽的道人刺去。 “师尊!” 身后的人变回十六七岁的本体,从背后拥抱住他。 知道他的顾虑,苏纨神思一动,暗使剑影避开了灵兽。 海面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从灵兽的背脊上跌落进海里,染红碧蓝海水。 尽缘带着循亥宗的弟子躲在山石后,尽量远离纷争,赵余涯亦带着门中道人与南华道弟子隐在一旁,见嫦姝仍未回神,不由抚了抚她的肩。 彼时海水凝结成冰,霜花自空中降落,无数冰锥自海中生出,破开烈火剑影,飞向站在擂台上的两人。 火龙即出,甩尾撞碎冰锥,冰与火互相抵抗对峙,谁也不肯让谁。 其他道门的人正逃窜着,发现这斗法架势,便知是鹤悬真君出手了。 这本就是他们南华道的事,说起来也真是讽刺,枉他们道门秉承炼器之法多年,未曾想竟跟百年前一样,出了个炼兽的叛徒! 徐清翊寒茶衣袂飘飘,连那花灰色的玉玦一并在风里晃荡,他似是刚从极寒之地出关,满身寒气恨不得要将世间生灵冻死,语气不如以往淡漠,转为夹杂幽黑的怒火,威震天地:“你一与恶兽勾结,致使魔宗侵袭道门,宥虚身死,二与恶兽结下灵契,违背规令,是道有辱师门,万死难赎!” “怎,怎么会?” 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成了真,嫦姝捂着脸,只觉脑里一阵轰鸣。 苏纨拨开陆杳,半眯着深邃的眼,面上慢慢堆叠起无数恨意:“要不是你这废物抢走我的掌门之位,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