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坐的是一位歌女,此时正抱琴弹唱凉州特色的清曲。 若是以往,以陆子溶的身份见一个知州,连点头礼都不必行。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给足了面子,规规整整朝罗大壮一揖。 座上之人挥退旁人,瞥他一眼,“你不已经是奴籍了么?见了本官还不依礼叩拜?” 陆子溶淡淡道:“奴籍也是大舜的奴婢,不跪外人。” 罗大壮吃了口苍蝇,气急败坏直奔主题:“陆子溶,你手下那个钱途,收我们钱财不说,居然还草菅人命!我们凉州最有名的歌女死在他手上,现下群情激愤,你却对他如此包庇,可见舜朝根本没想善待凉州人!” 钱途手脚不干净,陆子溶一直都知道,提点过几次也无用。但此人办事得力,暂时无人能替代,加上拿得不多,陆子溶不打算立即发作。 万没想到竟关乎人命,还是凉州的人命…… 陆子溶沉声道:“此事我先前并不知情。既得罗知州告知,陆子溶定回去查明详情,若果真是钱侍郎所为,自然按照大舜律法处置,绝不姑息。” “若不信任陆某,罗知州也知道太子殿下来了幽州,殿下居监国之位,自可代表大舜向凉州担保。不过文书送达之日,还望罗知州打开城门。” “大舜与凉州之事可从长计议,但两城百姓生计不待朝夕。” 一番轻淡话语,将罗大壮尚未出口的慷慨陈词堵了回去。他一时找不出继续借题发挥的理由,被堵得没法了,猛地一敲桌子,咬牙切齿道:“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开门你能怎么着?!舜朝还能强攻入凉州么?” 陆子溶沉默了。讲道理对付不了耍无赖。 \“不过嘛……你若偏想知道开城门的办法,就随我来。\”罗大壮离开座位,扯下墙上那幅一眼便知是赝品的画,后头竟出现一道窄门。 他还瞪了一眼跟来的三个护卫,“你们就候在这。” 陆子溶提步跟过去,同时转头朝任驱颔首,用口型比了个「听我指令」。 窄门通向一间暗室,陆子溶走在后头,关门时刻意留了条缝传音。 屋里站着一圈官兵,虽然服制勉强相同,却人人武器不同,甚至还有个扛钉耙的。分明该有些威势,陆子溶却只会发笑。 只有一把椅子,罗大壮自顾自坐过去,抱着胳膊翘起二郎腿,目光里是审视的意味,“陆子溶,你和致尧堂是什么关系?” 从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号,陆子溶蹙眉。 不待他回答,罗大壮又道:“致尧堂发源于齐国,虽是江湖门派,与官府也有些联系。有人告诉我,他们竟都听命于你——你一个齐国人为舜朝做事,引起凉州民愤,但倘若你将致尧堂交予凉州官府管辖,说不定百姓就愿意打开城门了。你说是不是?” 陆子溶微感讶异,未曾想到罗大壮设这个局,竟是为了获得致尧堂的势力。什么人会把自己与致尧堂的关系告诉他? 而且他一个知州,要遍布全境的江湖势力做什么? ——除非他并非真心与舜朝交好。 陆子溶眸光淡淡,一字一句却透着森然寒气:“我并非齐人,致尧堂由齐国义士自发成立,不听我号令。其旨在纾解民难,罗知州既无此意,何必多此一举?” “方才我一路走来,见凉州城竟萧条至此,可见你治民无方。若执意不肯开启城门,过些时**你开门的就是凉州百姓。况且,安知大舜不会破门而入?和谈不成,自不能任由子民受难……” 说着,他猛地咳了几下。 罗大壮重重哼了一声,“我不跟你掰扯这些。你人都来了,不叫出致尧堂,就别想活着出去——来人,拿下!” 拿着各式武器的官兵七手八脚来捉陆子溶,他立即朝门外唤了声:“任护卫。” “在、在呢……怎么了?”传来哆哆嗦嗦的话音,却并没有人进来。 见任驱是这反应,陆子溶便有了猜测,心下一沉。 他试了第二次:“有人于我不利,速来襄助——” “怎么不利啊?会不会危及性命?” 听到这犹豫的话音,陆子溶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要不危及性命,任驱是不会来救他的。 而任驱一个东宫护卫,此举又是得了谁的命令? 陆子溶又唤了几声,只是没表明自己有性命之危,始终无人来救。 他被架了起来,看身上的力道,这些官兵大约不曾习武。若不依靠旁人,他想脱身可以点了近身几人的穴道,夺下他们的武器用以制服远处几人。 但对方人数众多,他做这些需要时间,不确定能否顶得住围攻…… 曾几何时,他被齐复害得身陷险境,尽管希望渺茫,仍拼死一搏,突出重围。 而如今的境况,明明尚有生机,他却放松全身,任由自己被众人控制。 若确有危险,他可以随时招来白鸟,唤致尧堂来救。但有人想看他被凌虐,只要不伤性命就无所不用其极…… 若他再一次如那人所愿,真能改变什么吗? 可若不这样做,让致尧堂带他逃离这里,除了保全自己外,对谁又会有什么好处呢? 深重的绝望下,陆子溶捧着心底一点近乎熄灭的火星,固执地自问。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时间周五10点 第19章 陆子溶被罗大壮的人架进了官府地下的牢房。这令他始料未及,门合上便彻底与外界隔绝,他试着唤了几次白鸟,声音却被挡在门内。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折磨人的手段,刑讯的本事够不上,只管拿个藤鞭往身上乱抽,比陆子溶从前挨的那种蘸盐水的皮鞭还差得远。 这点疼痛对他来说着实不算什么。每次他阖目静坐,面色清冷,任由身上现出一道道伤口,不发一言,更不会理会对方让他交出致尧堂的要求。 某次罗大壮来时,陆子溶认出跟随的几人中,其一是任驱带来的侍卫乔装的。趁罗大壮收拾鞭子时,那侍卫蹭到陆子溶身边问:“您还好吗?” 这问题让陆子溶眉头微蹙,话音冷冷的:“你跟着进来,得了什么吩咐?” 对方窘迫,“任护卫说问问陆公子如何了,若是性命堪忧,便设法搭救……” 陆子溶的心又被狠戳一下,闭了闭眼,“我虽负伤,到底无关性命,你回去吧。” 不至危及性命,便不施援手。 当日他是偶然找到的这名护卫,任驱说出发前只请示了老郑。老郑是东宫里多少年的管家,不会随便听什么人的话…… 藤鞭抽打在胸前,心口凉透。 这样磨了两日,罗大壮见毫无进展,也不再动手,进来就对着陆子溶打量。 此时陆子溶正素衣散发坐在牢房中,低头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