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要敢闯进去,高僧们得绑了徒儿祭天,便是阿耶前去求情都不成。许多年前便有位表兄这般被处死呢!” 白大郎成年后长年主持龟兹几座画窟的修建,画窟中所绘皆是神灵之象,算是另外一种对神佛的供奉,地位很是尊崇。 可除非是与佛祖相关的节日,否则白大郎是断然不会露面。 嘉柔不经有些气馁。 这般辛苦等在此处,便是求得灵符,有用吗? 她可是被佛门的扫地僧坑过的人,对佛门的灵验传闻要打个对折。 古兰的阿婆生病,应该去找郎中才是啊。白亲王的庄子里就有现成的郎中,能给仆从治病的。靠什么僧人的灵符,怕是要同她一样被坑到沟里去。 白三郎摇摇头:“老阿吉最是老一派,同龟兹草原上许多老者一般,是只信巫医,不信郎中的。” “那巫医又去了何处呢?” “几年前已被上一任大都护铲净,那个最惑人的大巫医,可是崔将军亲自点的火把,被烧死时,也未见天象有异,同他们巫医自己说的全然不同。” 嘉柔一愣,倒是未曾想到在这个话题里能遇上她阿耶。 “自巫医除去,多数人知道靠跳大神不能驱病魔。可老阿吉最是倔强,没有巫医,便靠神灵,却是全然不信郎中。” “可是,”嘉柔淡淡开口,“我也知晓,那崔将军已战死五年,难道巫医未曾卷土重来?” 白三郎突然昂首挺胸,面有自豪,“安西都护府的崔将军虽战死,可据闻临死前曾下令北庭都护府,但凡巫医再起,北庭都护府可直接出兵拿下。是以,便是还有巫医,都只敢偷偷摸摸暗中行事。老阿吉的帐子离庄子这般近,巫医是决计不敢来的。” “是吗?”嘉柔怔怔然。 据赵勇所言,崔将军将突厥人赶到昆仑山的另一面时,那雪山是突然垮塌的。竟然还有人隔着厚厚冰雪收到他的临终遗言? 他临终说的话里,只有巫医吗? 身边忽然起了一阵拥挤,原本跪得乌央乌央的人群沿着帐门一分两半,从中间留出一条路来。民众们纷纷停了口中经文,回首往后看。 几个一身戎装的军士在两位僧人的陪伴下快步而来。最前头的郎君做黑甲将军打扮,挺拔高挑,神情不似他平常的冷然,在众人面前多了几分亲和。 周遭一阵短暂寂静,原本一直偷瞧嘉柔的年轻女郎们,悉数转去看了薛琅。 说起来,今次的赛马节,也是新任安西大都护在民众面前的首次正式亮相。百姓们虽静悄悄不敢说话,可对这位新的都护将军极是好奇。 白三郎当即兴高采烈呼唤一声:“薛将军,我是三郎!” 薛琅听见声音,侧首看过来,微微颔首,又继续同僧人一起往前。 白三郎唤完方想起,不久前才同夫子达成的共识,是要那潘安“英年早逝”的。 他一时有些心虚,嘉柔却受此提醒,向他出主意:“对,他在那屯田用地上才承了白亲王的人情,该会卖你个面子。待他到了跟前,你就同他说,让他带我等进帐。” 她说罢忽然想起上回跟随在薛琅身畔的张夫子,连忙又回首确认,见并无那人,这才放下心来。 白三郎却一脸吃惊地看着他的夫子。 是谁说的“瞧见就当没瞧见”? 又是谁说“让他死在我们的心中”? 嘉柔从他这诧异里读出了他的内心活动,面上的讪讪一闪而过,又理直气壮道:“此一时,彼一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求灵符要紧。” 日头这般大,她在此只站了一阵,就快被热熟。她身上的裹胸布足足缠了两圈,现下已有些喘不上气,再站下去真的要晕过去。 “这,徒儿可是在师父面前发过誓……” “三钱,为师将赌钱的设限,提高到三钱。” 白三郎未曾料到有如此意外之喜,连忙加一把劲,“可佛祖说,做人要言而有信……” “四钱!” “父亲大人又说过……” “再敢讨价还价,逐出师门,一钱没有!” “薛将军!”白三郎当即出手,拽住了正巧到了身畔的薛琅,“薛将军,我同夫子要去求灵符,求将军带我等进去。” 薛琅脚下一顿,深沉的眼眸先是看一眼白三郎,最后轻轻一瞥,便落在嘉柔脸上。 日头当空,她头上戴了一圈柳枝,上头的柳叶早已被晒蔫,汗水顺着鬓发一汩汩流过被晒得绯红的面上,明明快要中暑的模样,只她的衣领竖得高高,将大半颈子都遮掩,像是不知道热似的。 他一句话不说,只淡淡盯着她。 足足过了好几息,她终于败下阵来:“我说,崔五娘的下落,我知道。” 薛琅收回目光,转头便走。 嘉柔抹了把额头细汗,忙同白三郎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们,我又来啦 第15章 帐中青烟袅袅。 每一个信众献上香油钱,便能从高僧手中得到一张灵符。 她将古兰交给她充作香油钱的一口袋羊毛呈上去,又将已提前磕过一百个头的话转述给僧人。好在僧人未曾为难她,念过一声佛号之后,便将灵符交给她。 这灵符虽被尊称为“灵符”,并没有半分仙气,两个巴掌大的黄裱纸上头弯弯绕绕勾画着朱砂,也不知到底对老阿吉的病有没有用。 她掏出一张巾帕,将那符仔细包好,揣进衣襟里。 待饮过僧人布施的解暑汤,再回头时,薛琅正在毡布隔出来的一方耳室内。她虽看不见他人,却能听到他低声在与里头的人商议什么,偶尔蹦出“佛药”、“僧医”等语。 他似是一直在观察她,她刚刚蹑手蹑脚从那毡布边走过,他便停了话头,掀开毡布乜斜她一眼:“莫想着跑,跟我来,只你一人。” 嘉柔只能令白三郎候在一旁,跟着薛琅一壁出了毡帐,一直绕行到偏僻草坡处。那里并无闲杂之人,只能瞧见零星的军士驻守在侧。 日头当空,她单薄的身形落在他高大的身影里。清风徐徐从他身畔吹过,带来些黑甲上的生铁的肃杀之气,迫得她不由勾头,目光便落在他垂在腿边的左手上。 落目处便是虎口,边沿有些许暗沉旧伤,映衬的那一圈已褪了血痂的牙印颇为粉嫩。 她暗自有些得意。 全天下调戏过、又咬伤过西南王,却还好端端活着的,也就她一人吧。 他冷峻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只有一个字:“说。” 她偏过眼,后退一步,不答反问:“我先问你,那三个夫子,可离开了龟兹?” 他不愿同她多纠缠,只道:“暂且无人同你争西席之位,只你能当多久,却看你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