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前方军报,安西大捷。”晋宣帝漫不经心把玩着她的小手,眉眼间是放松的笑意:“最晚月底,濯儿就要带兵凯旋。”
云绾面上表情微怔,而后垂眸,盯着晋宣帝拇指的白玉扳指,低声道:“三殿下要回来了吗?听说他此番在安西杀敌无数,战功赫赫,威风得很。”
“是啊,这孩子文武兼备,实是朕几个儿子里最出众那个。”
提到三儿子,晋宣帝语气里都透着父亲的骄傲与慈爱:“此番他收复安西三镇,大败吐蕃,护住大晋边关安宁,朕打算等他回来,封他为亲王。”
云绾呼吸一窒,诧异看向晋宣帝:“封王?”
晋宣帝看她猫儿般瞪圆的眼睛,点了点她的鼻尖:“怎么?皇后觉得这封赏有何不妥?”
云绾哪敢对皇帝的封赏指指点点,忙挤出个笑来:“这些事臣妾哪里知道,只是想到,若陛下真的封濯儿为王,那他就是几位皇子里第一个封王的了。”
大皇子为嫡为长,都尚未为王,却叫三皇子拔了头筹。
“他的战功,足够他有这份体面。”
晋宣帝低头凝视她,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松开她的肩:“来,将小安平抱给朕看看。”
云绾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动作熟练地将小公主抱起,递给晋宣帝。
“陛下,你看她是不是比上回又重了些。”
“嗯,是重了些。”晋宣帝抬起手臂掂了掂,转眸看到云绾望向小公主的慈爱眼神,眉心微动,沉吟出声:“小十六既然这么喜欢安平,不若将她接到你宫里养,朕听闻孙氏身体一直没什么起色,怕是也没精力抚养公主。”
云绾一听这话,连小公主也不逗了,忙不迭拒绝:“这话陛下可莫要提了,若是叫孙婕妤听见,心里难过不说,没准还会对臣妾生出芥蒂,觉着臣妾抢她的孩儿。”
“什么叫抢,你乃正宫皇后,小公主能到你膝下教养,是她的福气。”晋宣帝皱着眉,再看云绾:“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
“臣妾知道陛下是心疼我,只是将孩子从亲生母亲那抢走的事,臣妾实在干不出。”
云绾仍旧拒绝,见晋宣帝脸色似有不虞,她忙抱着他的胳膊,软声撒娇:“陛下,臣妾想养自己亲生的孩子。万一哪天有了喜信,臣妾照顾肚里的,哪里还顾得上小公主?”
这话就有些小姑娘的骄纵了,但云绾知道,陛下很是受用她这一套。
果不其然,见她眨着水眸说软乎话,晋宣帝也没了脾气,将怀中的小公主递给乳母,转身揉了揉云绾的额发:“行,听你的,不养旁人的,养咱们自个儿的。”
云绾松了口气,娇笑道:“臣妾就知道陛下最是讲理了。”
“你这张小嘴,就晓得说这些话来哄朕。”晋宣帝掐了掐的脸,见她面红娇怯,兴致上来,侧眸看了眼太监总管王德福。
王德福跟在晋宣帝身旁多年,立即会意,连忙将殿内一干宫人都带了下去。
眼见小公主也被乳母抱走,云绾稍稍起身:“欸——”
纤腰很快就被晋宣帝勾住,她不受力倒靠在他怀里,眼里还有些迷茫:“陛下?”
晋宣帝挑起她的下巴,俯身道:“不是只想养自己生的孩儿么,朕自是要尽力成全皇后。”
还没等云绾反应,男人的唇就覆了上来。
她眼里的清明和挣扎很快就被撩/拨得只剩一片迷离,毫无反抗之力的揪着男人的衣襟。
那修长的手指扯开烟粉色系带,罩在外面的外衫很快坠落在地。
肩上立刻感觉到凉意,云绾雪白的肌肤绣因羞怯泛着淡淡的粉,她咬唇:“陛下,外头还亮着……”
“无妨,过会儿就暗了。”
晋宣帝亲了亲她娇嫩的脸颊,而后打横将人抱起,大步走向里间。
这一日,凤仪宫内被翻红浪,夜深方休。
最后一次结束时,晋宣帝抱着云绾去清洗。
再次躺回床上,云绾阖着眼,浑身疲累地想,看来陛下今日的心情真的不错,入宫一年来,除了新婚那阵他偶尔会如此纵情,平日都是适可而止,从不纵欲。
就是苦了她,腰侧这会儿还有些发软酸疼。
“睡吧。”晋宣帝搂着她,拍拍她的背。
云绾困倦地嗯了声,窝在他的怀里,放任意识。
本以为很快就能睡去,鬼使神差的,她想到陛下提起要给司马濯封王之事。
关于司马濯在安西的战功和威风,她在宫里都听到不少,外头可见更盛。
他如今建功立业,名声有了,功绩有了,等回长安之后,还有无数丰厚的封赏等着他。
反观自己,从开春到现在,近十个月过去,在宫里过得浑浑噩噩,肚子没动静,只给别人带孩子,像是在白白蹉跎光阴。
唉,这差距。
默默叹了口气,云绾又想起再过不久司马濯就要班师回朝,届时陛下定会设宴庆功,自己也不可避免与他见面。
那狼崽子本就黑心势盛,在她面前毫无敬意,如今气焰恐怕越发嚣张?
光是想想,云绾就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一颗心也七上八下。
“小十六还不睡?”昏暗床帷间,晋宣帝低声问。
“睡....这就睡.......”云绾小声应了两声,身子往晋宣帝怀里更靠近了些。
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云绾闭着眼,自我安慰着:纵然他司马濯再狂再傲再了不起,只要有陛下在,她就不必怕他!
大兴二十年秋,征西大军班师回朝。
大皇子奉晋宣帝之命,带着二皇子和四皇子及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行至灞桥,等候了约莫一炷香,便见一队先行部队整齐划一而来,而那乌泱泱的队伍里,最为吸引目光的莫过于那道骑着黑马、身穿银色甲胄的高大身影。
大皇子在亭下看着,眼里不禁流露出艳羡之色,拥有一具健全的体魄,是何等幸事。要是他的腿仍是好的,或许此刻,骑在那黑马之上调兵遣将的年轻将领就是自己。
二皇子和四皇子见着来人,也都神色各异,近日他们也隐约听到风声,父皇打算加封司马濯为王。
皇子是皇子,但若加封亲王,那便是更上一层的荣耀。
如今,这份荣誉即将落在齿序行三的司马濯身上,哪怕他非嫡非长,生母只是个卑贱的歌姬。
各怀心思间,司马濯已然骑马来到灞桥长亭边。
他翻身下马,身上的甲胄与刀剑在行走间碰撞摩擦,发出冷金属的铮然声响。
“大皇兄,二皇兄,四弟。”司马濯拱手与他们问好,沙场历练一番,他的肤色较之从前黑了些许,显得整个人越发健壮提拔,尤其那双黑眸,光彩熠熠,愈发锐利。
其余三位皇子看到他这副在沙场上历练而出的威严气势,一时五味杂陈,莫名觉得他面前好似人都矮上一截。
兄弟之间不尴不尬寒暄一番,便重新上马,往城内走去。
待大军进城,长安百姓夹道欢迎,呼声震天,还有些小娘子往司马濯的方向丢花、香囊、帕子、果子,兴奋喊着“三殿下”。
二皇子牵着缰绳在后头,心头泛酸,不禁与左右兄弟道:“三弟这趟出征,可真是收获匪浅,瞧瞧这些百姓把他捧的,现下是名也有了,利与权也有了.......咱们这些兄弟叫他衬得反而不像样了。”
四皇子抿了抿唇不接话,他在户部和刑部的差事都当得不错,父皇前些时日还夸奖过他。
大皇子则是淡淡看向二皇子:“当日父皇召我们兄弟几人旁听军事,也就只有三皇弟一人主动请缨……”
言下之意,要打仗时你不敢上,现下论功行赏了,何必来马后炮。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嘴里咕哝:“是,你倒是也想去,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皇子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看着二皇子趾高气扬的模样,终究强压下这口气,什么都没说。
大军一路穿过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直往皇宫大内而去,彼时,深秋正浓,和煦暖阳洒在将士们的盔甲之上,光芒灿灿,威严壮阔。
司马濯手握缰绳,端坐马背,望着进入皇宫的“朱雀门”三个大字,黑眸眯了眯,嘴角不禁翘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阔别十月,他回来了。
凤仪宫内,坐在梳妆镜前的云绾眼皮蓦得跳了两下。
她眉头蹙起,正在给她描眉的玉竹温声询问:“是奴婢弄疼娘娘了么?”
“没有。”云绾低眸看着自己身上华美柔软的裙衫,声音有些闷:“刚才眼皮突然跳了。”
“啊?是哪只眼。”玉竹问。
“左右眼都跳了。”
细白手指百无聊赖地描画着袖口绣金牡丹花的轮廓,她小声嘀咕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她是那种第二天一旦有重大宴会或要事,头天晚上总会辗转反侧,直到身体极度疲累睡过去的性子。
譬如昨夜,直到今日大军回朝,夜里设庆功宴,她便熬到半夜才昏昏睡去。
“今夜三殿下定是大出风头。”玉竹细细描着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听说那些吐蕃人凶恶得很,别的皇子都安心窝在长安享富贵太平,就他胆子大,又回到安西去搏命.......”
云绾又何尝没想过这点,但她不敢往深处想。
表面来看,司马濯主动请命去前头浴血搏命,可以说他心怀家国大义,可以说他为社稷奉献,为陛下解忧。
但往坏处想,他有那样高尚的品德和胸怀?一个在坊市间纵马扰民、在晋城重刑虐杀官员、在上元灯节放言要割掉无辜百姓舌头的人,他能有那么为国为民?
云绾更愿意认为,他是拿性命去搏前程,去搏日后上位的资本,毕竟他那双炽热的眼睛里就写了狼子野心。
“别提他了。”她揉了揉眉心,小脸皱着:“听到他的名字,我胸口就发闷。”
像是压着一块挪不开的巨石,堵得慌,又没法子挪开,还得时刻担心那摇摇欲坠的巨石哪一天会砸下来,把她现下的安稳、云家的荣华富贵砸个稀碎。
烦人,想想都烦。
玉竹见她神色怏怏,也不再开口,安静替她梳妆。
酉时,黄昏朦胧,庆功宴即将在太极殿开始。
临出门前,乳母抱着小公主来到凤仪宫,与云绾致歉:“皇后娘娘,我们婕妤午后睡了一觉,大抵是受了凉,咳个不停,无法前往今夜的庆功宴,还得劳烦您,带着四公主一同赴宴。”
云绾看了看穿着新裙子的小知夏,水红色的衣裳衬得小家伙脸颊愈发白嫩,像是菡萏花里孕育出的小精灵,她笑容温柔地将孩子抱入怀中晃了晃:“我们小知夏穿新衣裳了,可真好看。”
说着,她又看向乳母:“孙婕妤咳得很厉害么?可寻了太医?”
乳母道:“太医看过了,开了些止咳药,奴婢带四公主出门前,她刚服过药。婕妤猜到娘娘您会问,特地说了,叫娘娘您别担心,她就是这么一副不中用的身子,倒是又给您添麻烦,须您帮着照看小公主。”
“本宫是知夏的嫡母,照看她天经地义,并不麻烦。”云绾亲了亲怀里孩子的脸,另又吩咐一宫人:“你去回禀孙婕妤,让她好生休息,晚些宴会散了,我将小公主给她送回去。”
宫人应诺,转身下去。
云绾抱着小知夏,软了语调笑:“乖乖小知夏,跟着云娘娘一起去庆功宴吧!”
小知夏张开嘴,也笑了。
夜幕降临,太极殿内灯火繁盛,丝竹管弦声不断,一曲气势雄浑、鼓声震天的《秦王破阵乐》更是将这场庆功宴的气氛推至高.潮。
云绾端坐在凤椅之上,看了眼喝得面色泛红的晋宣帝,而后悠悠扫过殿内喝得乐陶陶的文官武将们,好似也被这热烈的氛围所感染,胸腔生出一份爽朗快意,若不是她身侧小摇篮还躺着小知夏,她都想倒两杯酒水尝尝。
正盯着面前的乌梅饮出神,下首忽的传来声响:“儿臣再敬父皇、皇后一杯。”
云绾视线微顿,缓缓抬起,便见不远处的桌案前,那春风得意的年轻男人手持酒杯,正含笑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这是司马濯今晚第三次敬酒。
隔一段时间就敬一回,好似在强调他的存在。
“儿臣在外征战时,时刻记挂二位尊长的身体康健,现下重回长安,见着父皇与皇后气色红润,平安无忧,儿臣也放心了。这一杯,儿臣先饮为敬。”说罢,司马濯举杯饮尽杯中酒水。
云绾心说他出去一趟,演戏的本事倒是没落下,瞧这话说得多么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大孝子。
然而,晋宣帝就很吃司马濯这一套,颔首感慨:“吾儿有心了。”也举杯喝了。
经过这一年多,云绾也看出晋宣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不同,言行态度里总透着几分偏爱。她暗自揣测,觉得是因着宸妃的缘故,爱屋及乌。
这样一比较,陛下待大皇子虽关爱有加,但还是不如三皇子的“偏爱”,是否可以证明,元后与宸妃之间,陛下心里也更偏向宸妃呢?
胡思乱想间,她举起乌梅饮,随意浅啜一口,算作受下他的敬酒。
杯盏放下,云绾习惯性朝摇篮看去,见小公主举着小手手啃,撇着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她招来乳母:“这是饿了吧?”
乳母估摸下时辰:“差不多是要喂了,奴婢抱小公主下去。”
云绾正好嫌宴上有些闷,且坐久了胳膊和腰都发木,想出去透透气,便以陪伴小公主下去喂奶为由,和晋宣帝道了离席。
十月底的风已带着初冬的寒凉,望着太极殿外那落木萧萧的梧桐树,云绾心里也不禁泛起几分光阴易逝的惆怅。
她怀抱着小公主,宫女和乳母随行,一同到了偏殿。
偏殿灯光明亮,乳母掀起上衣,抱着公主在榻边喂奶。
云绾随意扫了眼,走到屏风后的雕花轩窗斜坐,望着天上那轮白溶溶的月影儿出神。
不多时,乳母喂好小公主,将孩子递给云绾:“娘娘,小公主吃美了,瞧瞧她在眯眼笑呢。”
云绾低头,见小知夏真的弯起眼眸笑,也不禁笑了:“小乖乖,吃饱了呀。”
小知夏笑着,还伸着小胖手想去摸云绾脖子上的红宝石璎珞。
“小公主小小年纪,就爱漂亮的宝石呢。”
“是呀,而且她眼光好,一眼就看上咱们娘娘的新璎珞。”
宫人们的笑语飘出窗外,清风吹拂着那丛木芙蓉花,花影在月影里摇曳。
梧桐树后,一双幽邃的黑眸直白而炽热得盯着窗畔。
那娇小的身影微微弯着腰,动作娴熟得给小小婴孩拍着奶嗝,暖黄烛光倾洒,将她清艳的眉眼镀上一层恬静柔光。
大半年没见,她就像被精心教养的名花,出落得愈发娇艳。
暗线寄往安西的信里有提到皇后十分宠爱四公主,如今一见,倒是不虚。
只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能做到视若亲生,他真不知该说她心胸宽广,还是该说她人傻心大。
窗边的云绾敏锐察觉到好像有人注视这边,下意识往外看了眼。
这一看,便看到梧桐树旁那抹不知何处出现的身影,如鬼魅般,站在月光昏暗下,狭眸如鹰隼,锐利倨傲。
云绾心里咯噔一下,抱着孩子的手都抖了下。
而那人发现她的目光,非但不慌,反倒大大方方走过来。
云绾只觉一颗心随着他逐渐靠近的步伐而绷紧,转身将小公主递到乳母怀里,她面色凝肃地看着来人:“三殿下,你怎么在这?”
“有些醉酒,出来透透气。”
似真有些醉,司马濯斜倚在窗边,挺拔身躯如玉山将崩,黑眸斜睇着云绾紧绷的莹白小脸,语调慵懒:“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肥章奉上,之后都是下午6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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