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晋江文学城首发
他问出这话时,恰好蜡烛爆出一声荜拨。
云绾蹙眉,去推司马濯的手:“此事与你何干?”
那压在腹部的手掌却愈发用力:“回答朕。”
云绾被他按得不适,一根根掰着他的手指,见掰不动,不由瞪他:“我为何要回答你?这是我和你父皇的闺房事,你身为人子,问这些妥当?”
他简直有病,羞辱她就算了,竟还打听她和晋宣帝的床帷事,什么怪癖!
“你既不说,朕问你的贴身宫女也是一样。”
放在她腹部的手挪开,司马濯抬眸看向外间:“来——”
话还没说完,薄唇便被一只柔软的手覆上,同时鼻间涌入一阵清甜香气。
“别叫人。”云绾生怕他真的叫人进来,那场面定然更加尴尬,与其那般,倒不如自己说了。
咬了咬唇,她眸间笼着一层朦胧泪光:“我说便是。”
司马濯握住她的手腕,拿开时还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说。”
云绾低下头,默了两息,才道:“最后一次是…先帝遇刺的头天夜里。”
司马濯脸色沉下:“到达围场的第一日夜里?”
云绾低低嗯了声。
“朕若没记错,那夜他喝了不少酒。”司马濯语气愈发阴沉:“路都走不动了,回去还能……”
见他说细节,云绾只觉脸庞火烧火燎,脑袋垂得更低。
这叫她怎么说。
坐在继子的腿上,与他讨论她与他父亲的床笫之事,这何等荒唐!
“你别问了……”云绾捂着脸,只觉自己的自尊和羞耻心被他一点点碾碎,嗓音也不禁带着哭腔:“你不如杀了我好了,何必变着法儿折辱我……”
见她又哭,司马濯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心。
一会儿想着那夜他就该把老头子灌得更醉,一会儿又后悔不该这样直接问她,惹她哭不说,问出来后,他心头也堵得发闷。
“行了。”司马濯伸向她的脸:“朕都没生气,你还哭上了。”
云绾只觉他这话实在可笑,别过脸冷声道:“你生气?你凭什么生气。我与你父皇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碰我天经地义,倒是你……”
话未说完,下巴就被钳住,司马濯那阴测测的俊颜在眼前放大:“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云绾惊骇于他冷戾的眼神,唇瓣翕动几番,最后紧紧抿住。
“你该知道,激怒朕没好处。”
长指在她平坦腹部摩挲,感受到她的瑟缩,男人语气难辨:“别紧张,在太医来之前,朕不会把你怎样。”
乍一听到这话,云绾还奇怪,这跟太医有什么关系。
转念想起他所问之事,忽然明白什么,面色古怪看向他:“你怀疑我有身孕?”
身孕两个字叫司马濯觉得刺耳,他皱了皱眉。
云绾见他这样,知道自己猜准了,只觉得这人实在可笑,方才一惊一乍,竟是在担心这个。
不过——
她盯着腹部,喃喃道:“真怀了就好,省得教你做出些畜生事。”
她若真有了遗腹子,他就算想动她,也得顾及她的肚子。
哪知念头才起,下一刻,身侧之人发出一声嗤笑:“太后未免太天真。”
他咬住她的耳垂,哑声道:“便是怀上又如何,一碗红花灌下去,不就好了?”
云绾遍体生寒,感受到他灼热鼻息喷在颊边,轻佻又暧昧,不禁切齿:“你如此心狠手辣,泯灭人性,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
司马濯薄唇移到她细嫩的脖颈,细细啃咬:“报应何时来,朕不知道。朕只知道,太后再多说一句,朕便在这榻上要了你,没准红花都用不上。”
云绾脸色发白,心里恨极,嘴上却再不敢言语。
不多时,李宝德带着太医急匆匆赶来。
一番望闻听切,太医得出结论:“太后脉象细而无力,想来是连日忧思过重,过度操劳导致的气血不足、脾胃虚弱,稍后微臣会开一副调养脾胃、补气凝血的方子,熬成汤药,您每日服用,以观后效。”
稍顿,他又补充:“不过恕臣直言,太后您是心症,汤药只能起辅助作用,心病还须心药医,您要保重身体,平日里放松心怀,少思少虑。”
云绾轻轻颔首:“本宫知道了,劳烦周太医。”
太医摇头说不敢,正要退下写方子,又听司马濯道:“你确定太后先前食难下咽,是因脾胃虚弱,而不是怀了身孕?”
太医一惊,抬头对上皇帝淡漠的脸庞,忙不迭拱手:“回陛下,微臣在太医署当差已有二十五载,可以肯定太后娘娘并未有孕。”
“这样。”司马濯似有遗憾叹道:“朕还以为太后能为先帝遗有一子。”
“罢罢罢,李宝德,送周太医出去。”
李宝德弯腰上前:“周太医,这边请。”
太医这边收拾好箱笼,随着李宝德退下。
其余宫人也被司马濯遣退,很快屋里又只剩下云绾和他俩人。
司马濯瞥了眼云绾的腹部,心头略过一瞬如释重负,嘴上却道:“看来你与父皇当真没有子嗣缘分。”
云绾本就觉得他闹这一出实属有病,现下又听他这戳心窝的话,愈发郁卒,索性背过身去:“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
话音落下,那人并未接话。
一阵短暂静谧后,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动静。
云绾以为他总算要走了,心弦微松,不防那道高大阴影却朝她靠近,而后一双手掌搭在她肩头,男人磁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太后不必失落,不就是孩子,你想要的话也可以有。”
“可笑,陛下都不在了,我怎么有?难道他会托梦,使我感而有孕吗?”
云绾转身,将他搭在肩上的手推开,语气是看破一切的悲怆:“司马濯,你不必再于子嗣之上一而再再而三嘲讽于我,我早就认命了,你再多说,只会让我觉得你与后宫那些爱嚼舌根的妃嫔并无二异。”
司马濯没出声,只直勾勾盯着她,漆黑眼底压抑着某种不可明说的疯狂。
云绾看着他这眼神,忽的想到什么,神色陡然大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司马濯敛眸:“什么不可能?”
云绾恨恨看他:“我是绝不可能和你有任何……子嗣!”
压着尾音,烛火跳跃,室内又陷入死寂般静谧。
朦胧光影下,司马濯那张深邃的俊颜似有一瞬难堪,就在云绾以为他要发火时,他却忽地笑了:“太后未免想得太多。”
他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嗓音清冷:“若不是对你这副皮囊尚有几分兴趣,朕早将你云家满门屠戮殆尽。云氏女,也配孕育朕的子嗣?笑话。”
听他轻侮云氏,云绾虽有不快,但知道他不会叫她有孕,她心里更多是放松,就连肩颈都松垮下来。
司马濯见她这如释重负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浊气,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去,这滋味实在叫他恼火,当下恨不得去牢里提两个云家人杀杀火气。
再看她清傲纤细的背影,他握紧拳头,默了一阵,最后索性甩袖,转身离去。
云绾见他这回真的走了,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
每次与他相处,她就如架在火上烤,又如在刀尖上行走,提心吊胆,煎熬万分。
好在他今晚没强逼她陪他睡觉,云绾放松地瘫倒在榻上,暗自庆幸了一会儿,忽而又记起——
她都还没问他到底想关永兴他们多久,之后又要如何处置,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关在牢里。
罢了,只能等明日再问了。
司马濯裹挟着一身怒气回到紫宸宫。
李宝德跟在后头战战兢兢,心底暗自嘀咕,太医不是说太后并无身孕吗,陛下这般动怒又是为何?难道陛下想要太后怀孕?这不合理啊。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上座阴沉着脸的男人总算开了口:“你明日回潜邸一趟,朕寝屋南边的书柜之上有个贴了封条的红木盒子,里面是一尊碎掉的观音像,你寻个匠人将其修好送来。”
观音像?还是碎掉的。
李宝德心下好奇,面上恭顺应下:“奴才遵命。”
司马濯不再言语,抽过一旁的奏折,处理政务。
李宝德见状,立即挽袖研墨。
却见皇帝沉默批了两本奏折后,似是想到什么,脸上表情又变得阴郁难看,将手中朱笔重重一放。
李宝德心里咯噔一下,连同殿内其他伺候的宫人都齐刷刷一同跪下。
上头静了一阵,而后那沉金冷玉的嗓音再度响起:“一尊破观音罢了,不必取了。”
这就改主意了?李宝德一头雾水:“是,奴才知道了。”
上首之人静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拾起朱笔,继续批着奏章。
这一夜,紫宸宫灯火亮至半夜才灭。
皇帝这边浅眠两个时辰便去上朝听政,临华宫这头,云绾睡得也算不上好。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她断断续续做着梦,梦里一会儿是晋宣帝的脸,一会儿是司马濯摸着她的肚子,阴恻恻与她笑:“不是要孩子吗,这不是有了。”
这噩梦直接把她吓醒,醒来后还有些不放心,撩起寝衣,摸了摸肚皮,才稍微安下心。
神思恍惚地用过早膳,宫中几位高位嫔妃与公主们前来请安拜见。
云绾上吊那事被司马濯遮掩了下来,只说她那夜是悲恸过度,晕倒在灵柩前,皇帝体恤她身体虚弱,特让她静心休养,不必再去祥平宫主持丧仪等事。
“昨日臣妾和几位公主便想来拜见太后,考虑到迁宫事杂,就没过来添乱。”现已晋升为安太妃的安昭仪一袭庄重丧服,面露关切地望向云绾:“太后今日身体如何,好些了吗?”
云绾居于上座,看着下位的安太妃,心绪有些复杂。
因着二皇子和四皇子之事,宁妃和德妃,一个疯,一个病,只待先帝出殡之后,那两人也会随着那些未生育的妃嫔,一同送至皇家寺庙,替先帝祈福。
两个高位妃嫔都倒了台,膝下有五皇子的安太妃一跃成了后妃的代表,也成了唯一一个有子嗣也落得好下场的先帝妃嫔。
“本宫身体好些了。”云绾轻答,又看向安太妃:“我听说皇帝封了五皇子为顺王,封地淮南?”
安太妃显然对于这个安排很满意,答话时语气都透着轻松:“是啊,陛下宅心仁厚,怜悯我们母子。待先帝出殡后,臣妾便要与顺王一同前往淮南就藩了。”
云绾看着安太妃那舒展的眉眼,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真好。
忽然间,她又想起金嬷嬷说过的,安太妃此人胆小怯懦,难成大事。
现下想想宁妃、德妃以及安太妃各自的下场,难成大事的安太妃反倒是最幸运的,可见世事难料。
司马濯既赐五皇子“顺”字封号,态度已经很明显,只要五皇子顺着他的心思,老老实实当个藩王,这辈子也能安稳无忧地过下去。如若不然,前头几位皇子便是前车之鉴。
与安太妃闲话了两句,抱着四公主的孙太嫔出声道:“太后要不要抱抱安平?她多日未见您,也想您了。”“不了,我病了一场,怕过病气给孩子。”云绾摇头拒绝,她这会儿实在没有逗孩子的心思,笑又笑不出来,何必叫自己丧气模样吓到小公主。
她看着孙太嫔消瘦的脸:“你身体不好,本不用来的。”
孙太嫔道:“亲眼见到您无恙,嫔妾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