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士卒吩咐道:“沿河驻扎人手,一旦局势有变,即刻来报。” 他还得再去做一件事,那就是确保河流这一头的舆论依然为他们所把持。 不过,这些人身处在安全的环境之中,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才对。 …… 但他并不知道,也就是他后方的大勃律王城之中,一双抹了香油的手接过了一封“天降”书信,而后,在寂静的佛堂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阵笑声。 若从他的衣着来看,这位佛教徒本该有一双更能体现他养尊处优待遇的手,但事实是,这双手上有着不少的老茧,也要更为孔武有力一些。 那封信很快被他扫视了一遍,而后变成了蜡烛之上的零星纸灰。 突然之间上窜的烛光,正将烛火边的那张脸给照了个分明。 十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得到的礼遇远多于磨难的僧人来说,还不至于在脸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甚至可以说,他和当年尚是安定公主的武清月进攻高丽时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他此时并不在长安,而是在大勃律境内。 早年间武清月将文成迎回国中后,就因吐蕃和大小勃律信奉佛教的缘故,将他派遣先行前往印度,而后从印度进入了藏原之上。 他也果然凭借着精通多门语言深谙佛理,混出了个高僧的名头。 按照武清月当时和文成所说的计划,如他这样的人,正是要充当文成离去之后深入藏原的耳目,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发挥出更为重要的作用。 比如……就比如现在。 眼见最后一抹残灰之上再分辨不出一点可疑的字迹,信诚和尚当即起身,活动了两下手脚。 别看他当年干的是开城献降的事情,很是识时务地让出了冬比忽城,投降于武清月,但别忘了,他最开始的身份,可并不仅仅是个和尚啊。 他是个将领! 就算他已有数年的时间没有正式统兵,但他和钦陵赞卓一样—— 也是个将领! 第285章 既是将领, 便该当有个合格的本事。 那就是当身陷战局之时,能够尽快观望清楚局势。 同僚送来的消息要看,主帅先前的叮嘱要听……眼前的局面, 更要亲自看个分明! 如何插手战局,也该当在来不及将情报全数送出得到指导的情况下,自己先做出个决断。 “这位吐蕃的摄政太妃, 倒着实是个人物。”信诚长吁了一口气。 对方在当断则断这方面,俨然本事不小。 大小勃律之间的桥梁被大火摧毁, 吐蕃兵将进驻大勃律,让他所住的佛寺之外, 此刻仍有一番动乱嘈杂之声。 但这些声音, 或许说是杂而不乱要更为合适一些。 对于大勃律这边来说,武周的军队被拦截在了吉尔吉特河的对面,暂时无法越过这道天险屏障, 吐蕃的援兵也已经抵达了此地,能和他们这头的士卒完成合兵会盟、共抗敌军, 也让他们不必如同小勃律一般面临灭国之祸—— 那么,为何要因此而惊慌呢? 大可以徐徐应对敌军的来袭。 至于小勃律那头的情况, 也只能说是时也命也了。 若是太子殿下并无后手留在此地,钦陵赞卓此时该做的要么是绕路而行,试试从更为陡峭的山峦壁障处能否突围,要么就是见好即收,前去和太子会合。 总之, 都无法造成战局的进一步扩大。 但很可惜, 太子殿下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幕。 他信诚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虽是个和尚, 却因身在高丽之时便在渊盖苏文手下任职,并非全然是个超脱于物外之人。 当年选择开城投降, 随同那时候的安定公主回到大唐京都,是对他来说最能保住性命的手段,随后的数年对他少有启用,也在意料之中。 可现如今,武周取代了李唐,那位坐在王座之上的陛下又与过世的先帝是同一类人,将宗教视为权衡手段,却绝不会放任发展,他若要在新朝立足,光靠着“曾经在吐蕃传教”这一点,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能让他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过好日子,能依赖的,必定是切实的战功。 就比如…… 他起身朝外走去,走进了附近的佛堂诵经室内。 在这里,有数十名他抵达吐蕃后才招收的弟子,自他从印度越过泥婆罗,抵达大小勃律后,组成了一支追随于他左右护持的卫队。 当然,他所能调动的人手,远不只如此而已。 这些人,更应该被称作他的心腹。 他定了定心神,朝着这些人走去,脸上露出了一片悲悯沉痛之色。 他的其中一名弟子当即迎上前来问道:“法师这是怎么了?” 信诚吟诵了一声佛号:“佛祖说,欲解救愚昧之民于水火之中,必会招来波折,面临灾厄,如今果然不错。” 弟子疑惑:“这是何意?” 信诚答道:“伪教的爪牙拦住了真理与公正入藏的道路,还要将恶名推在天授救世之人身上。如今道路四绝,激流天堑,是我等该当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他朝着周围的一张张脸看去,“我先前同你们说过的话,你们还记得吗?” 众人齐齐点头。 他们怎么会忘记呢? 信诚给他们带来的佛教经义,正是当年被玄奘法师从印度带往长安,又经过了翻译和解析的内容。 相比于藏地相对粗陋的佛教演化,说是精粮与米糠的对比也不为过。 而被他称为伪教的雍仲苯教,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说,当年松赞干布联合自己的妹妹赛玛噶,趁着象雄国王视察之时里应外合击溃这个部落,已经让雍仲苯教失去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又如果说,藏传佛教强烈的政治属性让一部分人心生困惑。 那么信诚口中描绘的中原佛教和社会景象,便是让正处奴隶制下、动辄以人骨为器的吐蕃,愈发被对比出了其野蛮而凶残的一面。 所以信诚话中的意思已不言而喻。 他深深地行了一礼:“宽仁世道的光能否照耀到这片土地上,便权看诸位了。” 眼见这些人匆匆朝外走去联络人手,信诚的心中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不枉他这么多年间该当老师的时候好好当,该讲故事启发民智的时候也没节省口水,该教授生存本领的时候也没偷工减料,在这些人和这一带的不少藏民心中,中原王朝的形象已然被一步步神化。 或许也因为,文成公主当年在嫁给松赞干布后,将农具与粮种带到藏原之上时,也曾抵达过大小勃律,已先一步将一个潜移默化的种子种植在了此地众人的心中。 所以现在,当武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