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开车。” 西恩看着安迪把半个汉堡塞进嘴里,食物把他的两腮撑起,让咀嚼都变得费力。观察安迪进食是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好奇心让西恩有足够的勇气看向他,安迪大口吃喝的样子为他人也带来食欲。汉堡使他没法说话,下巴带动着咬肌线条,直到那些肉汁和面包统统滑进食道。一些油脂沾在他的嘴唇上,亮晶晶地一圈。 安迪·贝克对垃圾食品有着近乎执着的热爱,这是他们相似的地方。那些由机械与标准过程制作出的食物带着一种天然的平衡感,就好像某种特定的秩序。这是安迪找上他的原因吗?他的确符合一个完美受害者的标准,他的规律生活,他的饮食习惯,他活在自己的狭小世界里,过着每天相同的日子。 安迪的手上布满了伤口,有些是新鲜的淤青,那些细小的破损遍布在他的手指关节上,带着干涸的血迹。他猜安迪一定是打架的好手,就从他揍自己的熟练程度来看,那些拳头带来疼痛却不会留下真正严重的伤害,所以安迪一定相当有经验。 他今天想的事情太多了,西恩的脑袋隐隐作痛,他从未有过这么多问题需要思考。 “有时候你观察我,会让我以为你跟我想的一样。”安迪垂下眼睛看他,他的瞳色确实是绿的,但很好看,他为什么会觉得绿色比蓝色要差?“那很不好,西恩,感觉就像你又要离开了。” 西恩躲开目光,他感觉到安迪握住了他的手,对方的指尖在他的骨节上笨拙地游走,弄得他有些发痒。 “我能回家吗?”他问。 安迪抽走了手指,转回身子,他的鼻子很直,从侧面看上去,鼻尖的转折处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西恩的心脏打鼓似的跳着,他的眼皮还在疼,红肿的地方挡住了一点视线,他想去买点布洛芬,或者干脆回家睡上一觉,他真的累了。安迪抿着嘴唇,看起来像是在忍耐怒火。他又惹恼了安迪吗?他不知道原因,他一直都听不太懂安迪说的那些话。 其实安迪·贝克长得并不像一个变态杀人狂,他的脸上也没有吓人的缝合线,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顶多像个愤世嫉俗的货车司机,如果仔细去瞧,那张脸也算得上英俊。他想,也许安迪只是有些情绪化,像心理学书籍里说的那样,也许他不是坏人。 “我们得走了。”安迪从座位上走下来,用力扯住西恩的外套,西恩被拽下凳子,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安迪的步子。 他再一次被扔进了驾驶室,汽车发动起来,拐上车水马龙的街道,天空变成了绛紫色。 “你需要说话,西恩,如果我们的合作要取得进展,你就得跟我说话。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告诉我你憎恨的一切,这不是个哑语游戏。”安迪说,“但你不能回家了,你不能隐身,不能躲开现实世界,抱歉,但这是基本的规则。” 他再一次盯向西恩,对方发颤的肩膀让他想笑。他曾经隔着厨房模糊的玻璃和层层油烟观察西恩,想象那傻兮兮的动物习性被打破的样子。他迷恋着西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秒神态,他用眼神描摹他的额头、嘴唇和胸口,直到对方因他目光的冒犯而惊慌失措。 西恩一定是个听话的学生,他摸到那双手上有微微凸起的薄茧,但那些努力更像是一种循规蹈矩,像成群结队的沙丁鱼,在鲨鱼游过时拼命用无聊的普通掩护自己。 安迪要破坏掉西恩的生存智慧。 暴力在某种程度上永远是最有效的,身体不会骗人,肾上腺素和兴奋剂不会骗人。在施加伤害与获得快感上,人类永远在不断探索。安迪尝试过许多方法,他为西恩制定了计划,他为他自己制定了计划。但不包括迷幻剂,那有时能够起到同样的效果,但毒品带来的反噬并不能让人真正强壮。 西恩的车停在了路边,这里没什么人,只有几块霓虹灯招牌在闪烁。雾水把街道熏得湿淋淋的,安迪扯开车门,把他拽下车,湿滑的地面让西恩几乎摔倒。 “如果你看起来像个懦夫,人们就不会在你身上下注,如果你想赢钱,就把对方揍扁。”安迪打开某扇画满涂鸦的门,两个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让开了通道,“记住,你可以输掉拳赛,但不要一直挨揍,别去想你明天的工作、你的脸、你的全勤奖金,如果危险来临,不要有三十秒内不能抛弃的东西。” 他开了个盗火线的玩笑,他打赌西恩压根没听懂。 简陋的电梯一路下坠,空气从安静变得人声鼎沸,西恩怔怔望着前面,他没能听清安迪的话。 人们在他的前面让出了一条路,他被推搡着走向拳台,无数张脸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中震荡。在西恩·乔纳森的一生里,他从未获得过这么多目光的注视。 西恩颤栗着,他看到安迪站上了拳台的另一边。 第4章 4 ================= 西恩·乔纳森曾在电视上看过搏击,无论是电影、新闻,还是文学创作,他对那些血腥游戏一窍不通,八角笼、举牌女郎、或者记分裁判,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以互相厮杀为乐,还为此制定出一套繁杂的游戏规则。他连活鸡都不敢杀,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血都来自他自己,而且一半都是由安迪贡献的。 西恩的手被缠上厚厚的绷带,那让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没人理会他的哆嗦,西恩几乎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安迪,可对方正忙着把拳头塞进拳击手套。他的上衣被拽走,露出瘦骨嶙峋的身材,西恩抱住肋骨,地下的冷气让他发抖,聚光灯照在脸上,刺得眼睛发疼。 安迪对杀鸡没什么意见,他当厨师的几年里宰杀了不少活物,他把那些白肉撕成一条一条扔进锅里,看着热气将剩余的血液蒸干。西恩站在他的面前,连拳头都提不起来,他的皮肤苍白如纸,就像安迪曾经杀过的那些剥皮动物。 只有杀死西恩才能给他重生,安迪想,这不是布洛芬或者安定胶囊能解决的问题。他在街头长大,大麻味比妈妈的奶香更让他熟悉,他的母语是纽约的俚语方言,涂鸦墙是他最爱的艺术创作,他站在六尺之下的拳场中央,就好像身处唐·德里罗的地下世界。 西恩没有这些经历,他在两条街外的公立学校上学,他有一个冷淡的寄养家庭,暴力是其他世界里的东西。 来吧西恩,来吧!他想,他在拳台上揍人,他在床上揍人,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样的感觉。 西恩隔着口腔护具朝他嚷嚷,摇头,向后退去,靠在角落里。安迪走到他的面前,左手按住脖子,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拳。 人群爆发出欢呼,西恩趴倒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眼泪从